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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 繁星(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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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间,躺在充满日照的窗旁,我会亲吻立花的脸颊,好像他还健康。

然后两人像蝉壳一样倒下来,彷彿被吸入一个黑洞,精疲力尽倒头便睡。

病里倒数的时间不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再对黎明的来临怀恨。

北原白秋(kitaharahakhu1885~1942)有一首短歌是这样:

我的内心里

有种类似运河的

东西在黄昏

一个梦,柔软易碎

沿着溪河在漂流

这段漫长的折磨,漂流到最后的尽头会是怎样?

我不敢轻想。

癌细胞持续扩散,将立花囓咬得瘦弱。

无论怎么悉心照顾,状况仍是恶化了。他总是在吃药后,陷入冗长的睡眠。

短暂的清醒时间,坐着五分鐘便开始喘,睡着的那一侧水肿,手脚也是。

终于连坐着也会不舒服,立花说,他感觉胸骨到腰间似乎要断裂了。

最后祇能侧身入睡,因为罹患癌症、积满恶水的肺部,祇有侧睡能顺利呼吸。

偶尔立花半夜会坐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墙角,喃喃梦囈,

我费尽心思倾听,怎么也无法听懂。

深夜里,就像是有人在跟他对谈一样。

是亡魂要拉他离开吗?

或许在那角落,有秋叶,有堇,有我的母亲?

那景况令我毛骨悚然。

该不该看着他走,让我很挣扎。听见一个人的死讯是一回事,

亲眼注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病魔吸乾,被死亡俘虏是另外一回事。

我胆子再大,也会怕。我怕我捨不得。

我怕我会在应该要支持他、让他平静离去的不该哭泣的时刻,站着像个痴人,

泪流满面,而之后没办法好好地支撑这一切。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身心状况很健康平衡的人。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场景,

会带来什么样的衝击。

病魔压得立花极为疲惫,沉睡时间极长,像睡美人那样。

而在无人发觉的时候,他有一块贴着床板的肌肤已经腐烂了。

生出猖狂的、不堪的褥疮---彷彿嘲笑生命无力的抵抗。

生了褥疮的身体开始溃烂后,癌症亦已扩散到肺部其他区域以及心脏,

现在连横膈膜附近都会不舒服,会痛。想到那瘦削的身体还要忍受非人的痛楚,

就觉得十分可怜,再多再昂贵的营养品与药物也帮助不了他。

能够做的就只有拖延可拖延能拖延多久,谁也不敢说。

伸手触碰立花的太阳穴与颈部,我发觉另一侧的耳朵也出现褥疮的徵兆。

发皱,而且顏色微黑,颈部淋巴也有肿胀

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病体便腐烂的景况是极其恐怖的。

更可怕的是---

当护士唤立花起床,消毒换药时,他表情漠然,似乎毫不知觉自己的痛。

我看了很难过。

他活着,还能呼吸,但死神已经来过,

悄悄地在他耳廓留下一抹贪恋的印记,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缩起双腿,屈成一个弓,我缩在靠窗的椅子上,瞪着重新睡着的立花,

开始咬指头。一根指头咬完换下一根,直到指甲开始斑驳,开始零落,

边缝渗出点点的鲜血。阴鬱的情绪又回来了。而我渐渐失去掌控。

用手指作梳,拼命纠着瀏海,打结就扯下来。满地断发,一椅子,一手都是。

怵目惊心。我希望他渐渐好但只有更坏。

目睹立花身上生出褥疮,就像老天狠狠地赏了我一巴掌,

问候我,你到底要拒绝事实到什么时候?

但愿他渐渐好转。

我知道这个愿望祇能是奢望。

默默注视那躺在床上插满管线的人影,搓洗立花因副作用呕吐,沾上衣服的秽物,

我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浑浑噩噩的看淡这一切,因为血淋淋的现实正鑽我的骨,

鑽我的眼,让我疼痛,让我反胃,我再没有办法做梦,没法振作,

我祇能清醒,醒着等待死神将他的俘虏带走。醒着等待失去。

没有多久,收到病房转移的通知。所有的治疗方法已经帮不上忙,

医院所能做的,祇有疼痛控制而已,简单来说,就是在等死的日子里,

尽可能用麻药缓解痛苦。

收拾了简单的衣物,我扶着立花,搬迁至医院最高的楼层。

顶楼病房的气氛很安静。祇是每隔天,就会传来家属的哭泣声,

在走廊幽幽回盪,那时我们就知道,又有几号房的病人过世了。

原先含有鸦片成分的长效型止痛贴片对立花不适用,

意识还能表达的人,贴上去竟变得和植物人没两样,陷入昏睡---

所以贴没多久便取下了,改为吗啡。

我不曾后悔辞职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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