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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福隆安最后很温柔又有些伤感地看着她。
他们就是在那一晚有的丰绅济伦。
第二天和嘉起来的时候,福隆安早已出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痕迹,突然抱住自己坐在床上哭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坚不可摧。她也想像夫人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地关怀他,她也想像汾嬅一样和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谈诗论画,她也像沅嫏那样、觉得难受就说出来,撒娇耍赖让人哄自己。
她一直都想告诉他,其实她的脾气真的不那么坏、其实她的心肠真的很软、其实她已经后悔那样逼他、其实她真的很爱他、其实她真的……很伤心。
十个月以后,她诞下了丰绅济伦。生得很艰难,险些要了她的命。
和嘉让任何人都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她不想去想,若是福隆安知道她差点难产死了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一丝窃喜和期待。
福隆安回来的时候是在乾隆三十八年。
他风尘仆仆,人瘦了、也黑了,光洁的下巴有了短短的胡茬。可他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跟问候的弟弟妹妹打了声招呼,目光就落到了抱着孩子的和嘉身上,温柔又坚定。
和嘉想,就算明知他这个眼神是给孩子的,但这辈子能看到这样的眼神,也算是足够了。
福隆安很喜欢丰绅济伦,在家的时候为了孩子都平心气呆在房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都能忍受和嘉与他一起哄孩子。
他们的关系也回暖了许多。开春的时候,和嘉透过书房的窗,看到开放得正好的迎春花,忍不住铺了纸笔,想要把它画下来。
福隆安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还很惊讶,连声赞叹她画的好,没有想过她这么擅长作画。
乾隆四十年,和嘉生下了次子,丰绅果尔敏。
随着孝慧太子接手了越来越多的政务,福隆安也越来越忙。内务府数次斥责她不守规矩,和嘉再也拖不下去,带着两个孩子搬去了在景山的四公主府。
她心里很不安。他们两个的关系,维持在一种脆弱的温情中。她根本不敢去问福隆安她在他心里是什么,只能用关怀和温柔来弥补她曾经犯下的过错。
福隆安很忙,因此一个月只能来七八次。她体谅他,在他来的时候从不埋怨,将每日都在成长的两个孩子抱来给他看。看到丈夫疲惫的脸上露出的微笑,和嘉就觉得很幸福。
裕光一年的秋天,和嘉病了。
起初是风寒,然后是咳嗽。和嘉怕传染给两个儿子,都不敢过手他们两个的东西。福隆安来公主府请见,也只是派了嬷嬷三言两语拒绝了。
清时的公主和额驸,隔着一座公主府和无数的嬷嬷,倘若公主拒绝相见,那驸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甚至连对方的消息也探听不到。
就这样,一直到十一月,和嘉的咳嗽好了些,福隆安又要赴盛京勘事。她放心不下,才终于与他见了一面。
一见之下,福隆安才为她的脸色心惊。他急上前几步,却被和嘉呵斥,让人在中间搬了件屏风。
她不愿意染病到他身上,也不想让他看见她这样的容貌。
福隆安忧心忡忡,无奈她语气坚决,精奇嬷嬷更在一边耷拉着脸虎视眈眈。他连声嘱咐她好好养病,临走前,他扭头,隔着屏风望回来。
“和嘉,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说说我们的事。”
和嘉在屏风后扬起一个笑容。无论福隆安是在宽慰她,还是真的决定要好好和她在一起,终归这么久的等待,还是求得了一次回应。
她今生再也无憾了。
和嘉很想等他回来,亲耳听到他对她的回应。可她的身体等不了了,千撑万撑,她甚至还用了万年参吊命,也只撑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她死前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想了想,也只留下一句。
“抱歉。”
若早知自己命中注定福薄,她就不该厚着脸皮嫁给他,连累他不过几年就成了寡夫。
其实她那般胡搅蛮缠本就不该,只是可惜,她到底还是随了生母的性子,为爱疯魔,不死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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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隆安于十二月还。
这一次精奇嬷嬷再也没有拦他。
他跌跌撞撞走进了挂着白绫的公主府,走进了她生前不许他入内的那间卧房。
和嘉已经入棺,可他没勇气去看。
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整座屋子都空了,只剩下满眼的白,和桌上的一只木雕。
他伸手拿起来。
老鹰栩栩如生,躺在他手心里,散发着冰冷的温度。
十八年前的东西,因为时常被人抚摸,木头都被磨得温润。
现在想来,其实老鹰很合适和嘉的性子,她从来就不是御花园里的一朵娇花。
福隆安露出一个笑容。
可是面上装得再坚强,她心里还是软的、还是怕的,甚至比别人更容易被刺伤。
他们都不是会向彼此低头的人。关系最冷的那一年,她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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