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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东华的心是柔软的。
在凡世时,滚滚去上学塾,攸攸尚未出生,他与凤九悠游泛舟。
凤九便是哼着这小调坐于船头,随意伸展手臂,白得发光的皓腕划开碧波去采侧畔的莲花与莲蓬,指尖的水光被她撩起缀到额间、鬓发和眼睫上,她颇为自娱地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娇憨的面庞映着天边的红霞格外明艳动人。
东华微笑着支颐看她,心头滚过一阵躁动,终是按捺不住,凑过去将笑声堵在了她唇里。许是用的力道大了些,回转家门后,凤九虽仍旧愉悦地插着采来的白莲,又给滚滚剥了莲子煮了粥,却撅着嘴不肯理他,倒是让他私底下说了不少软话、赔了许多不是。
说来,他已有许久未见小白,怀抱犹自留着眷恋的触感,却难重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隔了多少个秋?不知他的小娇妻可还安好。
“夫君,你可想我?”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黏腻,将他从短暂的愣怔中拉了回来,小手挨挨蹭蹭搭上他的肩膀,手中的红莲浓郁如血,融入层层浓雾毫不违和。
东华将目光落在眼前女子黑且长的发上,挽的发髻不知何时松了开来,发丝垂至光裸的肩头,隐隐绰绰遮住了大半的莹润肌肤,若隐若现的纱衣半落不落地搭在臂上,好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飞扬的凤羽花,娇艳的芙蓉面,正似心中所系,可惜……
思想间,他左手已迅捷探出,一把擒住了异变中的肢体,那束红莲连带着白嫩的小手已微微改了形状,花间露出一柄尖利的锋刃,刃尖正对着他的后心。
眼前女子吃痛,红润的脸颊泛起惊惧的苍白,用力挣扎着试图逃脱:“夫君,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把人家弄疼了!”
“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东华冷冷地看着她,“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小白!”话音方落已一掌拍了过去。
掌力所及,却未击中实体,女子胸口一虚,他的手掌便从一团雾气中穿了过去。
方才女子脸上的痛苦之色此时褪得干净,仿佛陡然卸下了伪装,大而圆的杏眼渐渐拉长,眼周泛起繁复的纹样,她半阖着眼,斜斜瞟过来,嘴角犹带着轻佻,哪里还有凤九的样子。
“怎么,东华,我这模样不美吗?”她扭捏着姿态,欺身过来,“若你喜欢清纯的,我也可以……”
迎接她的却是骤然而起的辉光,光芒照耀到她的裙角,柔软的纱衣便寸寸化成了飞灰。
“都是废话多!”这是东华祭起术法后毫不留情的评价。
女子愕然之余,倒也未如何失措,她渐渐消逝的半张脸浮起挑衅的蔑笑:“你又何必如此狠心,我不过是你心里的样子……救得了一个,你救得了全部吗?”
尖利的笑声尚萦绕在耳边,东华猛地睁开了双眼,周遭一团漆黑,方才的一幕已了无影踪,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虚幻。
更让他在意的是,此时他正被浓重的黑气裹得严实,丝丝缕缕的细线绕在身周,正伺机侵入躯体,若非天赋异禀,恐怕连呼吸都要有所妨碍。饶是如此,仍叫他微微皱起了眉。
捏诀破开束缚时,他想起那女子的话,她说自己是他心里的样子,这是何意?当初缈落化相出现时,确也有些迷人心智的征兆,莫非这是结界之中侵蚀之外的另一重险恶?能够让他也生了幻觉的东西倒是不容小觑,他人若无防备便不慎进入的确颇为凶险。
几息之后,待他看清半步开外的深谷,更坐实了心头的凝重。
与其他各处不同,此处浓云尤其厚重,沉郁压抑的黑中另带着鲜艳如血的红,与其说是聚于谷中倒不如说被拘于谷中更为贴切。四处游荡的黑气飘过山谷时,不知被什么力量束缚着不得离开,久而久之就成了凝实到稠密的云峰。明明看着轻如鸿毛,却有着重逾千钧的分量,将席卷其中的物事都打压至谷底。
谷中不知深浅,连他的目力都不能见底,且那黑雾如翻腾的热泉,间或露出的漩涡似不期打开的地狱之眼,衬得山谷尤为诡秘。
方才那女子约莫就是要将自己诱入其中,不过说到“山谷”,另有段画面让他不能不在意。难道此处便是育遗?
正思忖间,红黑驳杂的浓云中又划过一片光晕,比初次所见还要明晰。
也因之明晰,东华从中看出熟悉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自来到这方世界便未曾停歇,无论法术的波动、爆发的轨迹、留存的气息都与自己如出一辙,这只能说明,他要找的人就在山谷之中。
不容迟疑,东华张开周身结界沉入谷中,浓云繁冗黏腻,他如陷进深沼,不仅不见前路,犹有桎梏在身,解脱不得。
不知坠了多久,就在他以为永无止境时,下方却陡然一亮,他迎头撞上一片银光。
银光中周遭已然转了环境,不过眨眼间,东华竟然看到了自己,不是主君,是实实在在的自己。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佛铃花海,花海中卧着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明亮的狐狸眼惬意地眯着,迎着暖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抬起毛茸茸的白爪子舔了舔,便将脑袋藏在卷起的大尾巴下面又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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