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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连帝君本人也未曾想到,有一日他的“孤寡”还能用以作为维持六界平和的工具。
待到两方人马终于惹恼了本主,帝君手执苍何怒冲冲而去,众人皆以为此番“三生石”恐要遭殃,谁知后来却没了下文。
只“三生石”边多了禁制,从此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更不得私自窥探仙者姻缘,违者严惩不贷。
无人知晓,那日帝君虽不为毁“三生石”而去,却切切实实动过将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除去的念头。
情情爱爱有什么意义?除了使人痛苦受伤,还能带来什么?幼年时猝不及防迎来的离别总是难忘,那些褪色记忆里的血与火依旧鲜明。会引来不必要的争斗吧,会给她带来危险吧,又会有新的痛苦吧……如果注定失去,为什么还要得到?如此麻烦的东西,不如……
便在他挽剑劈去的当口,有个念头从识海中升起:“不试过怎知一定失去?退避就能幸福吗?”
细小而坚定的声音不知出自谁口,却并非首次听到,许久之前就有人这样告诫他:“东华,你不是不想,而是在害怕退避。可你是否想过,退避就能使对方幸福吗?不过是让你自己好过罢了。什么安得两全法,不试过怎知没有希望?杀不死你的才使你更强!”
像严厉的长者,看尽了他心底的软弱,这些年来在他力竭式微、彷徨无措时,鞭策砥砺,叫他动心忍性、勇往直前。
心浮气躁的虚火退去,他手下一顿,剑锋檫着石头险险收住了势。
要试吗?从迟疑、摇摆到肯定,其实只需要一个契机。
识海深处闪过一张模糊的少女面孔,看不清五官,唯有额间一朵凤羽花娇艳欲滴,让他油然而生一点期待:如果是她,也许会比较有趣。
他伸手抚了抚“三生石”上名字旁的空白,未再有所举动。
便是这一念之间,有什么已然不同。
原本会于某一时刻出现的“文昌”之名失去了它原有的轨迹,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渐而烟消云散。
未来某一天,“三生石”上,“东华帝君”的名字旁会慢慢浮现三个字,带着凤羽花印记的明媚少女终将到来。
隔了数十万年的时光,种下的种子发了芽。
——九重天。
距离那场引起六界震荡的庆典已经过去了五年。
变故发生前场面有多华美,变故发生后众人便有多狼狈。原本后头还有些余兴节目,天君无心继续,参加庆典的各方人马只得浑浑噩噩离开了九重天,可即便是回到自家地界,一时半会也难从中醒过神来。
筹备了多年的盛事,一朝沦为事故现场,虽背地里定然少不了冷嘲热讽,可六界里的大多数仍处在惊惶中。
东华帝君对于四海八荒的意义,早已在数十万年的传颂里铭刻进六界的记忆。众人关心的是,这位羽化又归来的尊神,上一次离去让四海八荒等了五百年,这次可否还有奇迹?
帝后白凤九并天君夜华派出的人将四海八荒翻了个遍,连许多早已淡去名号的高人都被窥见了行踪,而庆典中唯一消失的尊神却杳无音信。
有什么境况是连墨渊、夜华这样的尊者遍寻六界都感受不到分毫气息的?除非这人已然不在六界中。
这难以宣之于口的推断尽管残忍,但不得不说可能最接近事实。便连太晨宫的仙侍仆从,在被越来越多的传闻影响后,也都陷入了低迷哀伤的情绪中。
倒是凤九,在无意中听到重霖呵斥私下议论的仆从时,垂首揽住怀中的两只狐狸崽,望着庭外冷清的六角亭,沉声道:“他会回来的!五百年也等了,莫说三年五年,便是千年万年我也等得!”
重霖觉得这一刻的帝后分外像帝君,他红着眼默默躬身退去,将维持好太晨宫内外的事务作为最好的回应。
滚滚和攸攸团在娘亲身前,看着她神色坚毅,却分明感到来自躯体的些微颤抖。他们懂事地在寂冷的夜晚陪着娘亲,恐她独自神伤。
又到五月初五。
九重天的巍巍殿宇庄严肃穆,天光如洗,一碧万里,只是青云殿仍旧命运多舛,无法迎来主人如常开启。
小狐狸崽攸攸自父君消失便失了欢笑,她不敢惹娘亲伤心,每日里无精打采跟在滚滚身后,不打不闹,只默不作声陪哥哥读书写字,给她吃便吃,给她喝便喝,要不就团成一团打盹。原本肥嘟嘟的小脸眼看着瘦了一圈,便连一身油光水滑的赤金色皮毛都有些暗淡。
滚滚知她还在自责,觉得是自己贪玩才让父君遇了险,她常躲在角落发呆,甚至偷偷落泪。他还听得,攸攸在半梦半醒中抽噎着唤“父君”。
滚滚对这样失魂落魄的妹妹心疼得紧,他又何尝不想着父君?但他也无法,只能将之抱在怀里,两只狐狸崽将蓬松的毛发挤挨在一起,从彼此的怀抱里汲取温暖。
这天,攸攸陪着滚滚做了半天功课,滚滚见小狐狸崽实在无聊,便拉着她到芬陀利池边钓鱼。
滚滚一心逗她开心,攸攸却望着依旧青翠的莲叶想起父君带他们玩耍时的快乐,半点提不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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