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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盼儿则落落大方地向众人说道:我们自钱塘来,自然要用钱塘出的雨前径山茶,水,则是寻常雨水。

胡掌柜听了赵盼儿的话,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的轻蔑。

袁屯田倒是有些意外:呀,半遮面只怕弱了一筹。北苑先春是今岁贡茶,径山茶,我却从没听过,而且还只是雨前。

浊石先生也皱眉道:《陆羽茶经》说,茶水用山水上,既是泉水为最佳,雨水哪比得过天台山的禅泉?

杜长风和孙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杜长风的眼镜片却又掉了,他只得拉住孙理问:我的叆叇又丢了,我看不见,你快说说他们在做什么?

孙理被杜长风捉住不放,只得不太情愿地讲解道:他们现在开始碾茶了,哟,胡掌柜用的是金碾子,真漂亮!

只见胡掌柜用一只船形玉碾碾碎茶叶,边碾边道:这是茶仙卢仝传下来的黄金碾,金为众器之皇,无杂色杂味,碟出的茶细密清香。评委围观,啧啧称奇。

赵盼儿那边虽然只有两只普通的小石磨,可当她开始碾茶时,却身形优美地旋转起来,不停击打磨柄,运磨如风,身姿竟如舞蹈一般,彩色披帛则有如仙女飘带般泛起弧圈。围观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齐声叫好。

见底下众人叫好,胡掌柜愤愤地丢了玉碾:碾茶就碾茶,妖妖娆娆地跳什么舞,真是青楼作派!

有人应和道:听说赵娘子之前和宋娘子一样,也做过官伎?

听着众人的议论,赵盼儿脸色渐渐发白。宋引章惊怒,正要开言,杜长风却长声道:英雄不论出身,石勒不过是奴隶子,仍能做开国之君。斗茶本来就是各展手段,半遮面可没说尊驾用金碾市侩恶俗,胡掌柜口出恶言,却是落了下乘。

胡掌柜闻言脸色一白,众茶客也纷纷点头,之前议论赵盼儿之人面现羞愧之色。正帮着赵盼儿筛茶粉的孙三娘被杜长风的话深深触动,她向杜长风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却只能看清他的衣裳。

与此同时,赵盼儿正在给炉子上水釜扇风,只见她团扇上下翻飞,如同舞蹈杂技一般,煞是好看,倒像是节会上的扑蝶舞。与此同时,胡掌柜那边已经率先开始点茶,他先用汤瓶中的沸水过一遍茶盏,然后以小勺舀取茶末,在盏中调作膏状,不时以汤瓶冲点,再以茶筅迅速回环搅动,不一时,茶盏就泛出雪白的泡沫来。

袁屯田不禁叫好:点汤如银龙吞吐,击拂轻重自如,不愧是茶汤巷的名手!

赵盼儿这边才刚刚开始,看了胡掌柜的手势,她心中暗惊,微一凝眉后也执起茶筅击拂,但却不是回环搅动,而是如弹琴轮指一般运腕如飞,动作竟陡然成了虚影。袁屯田见众人突然安静,回头一看赵盼儿的英姿,竟然张了大嘴,说不出话来。

杜长风满脸迷茫地左顾右盼:怎么回事,怎么全都不说话了?

浊石先生惊叹道:赵娘子这手击拂,似是化用琴技中的拂弦?

一旁的宋引章得意地扬起下巴:正是,姐姐虽然鲜少在外人面前弹奏,却在七弦一道上,下了十余年的功夫,你听。

浊石先生侧耳倾听,才发现赵盼儿的茶筅击在茶盏上,隐隐有金石之声,他脱口而出:这是《阳关三叠》,赵娘子竟然用茶盏奏出了琴曲!

胡掌柜仍在搅茶,侧头见赵盼儿的动作,顿时心惊,放下茶盏大声道:我的茶点好了!

赵盼儿此时汗已湿额,她用力击下最后一筅,也道:我的也好了。诸位可以来品茶了。

众茶客上前一一察看,所谓汤色、水痕、茶味,即是说斗茶除了斗茶味,更要斗色斗浮,即以茶汤的颜色与冲出来的茶沫咬盏决胜负,简单来说,也就是谁白谁赢,谁的沫子先散谁输。

浊石先生评判道:茶汤皆是纯白色,皆为上品。汤色这一局,平手。接下来就要看咬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盼儿的茶沫已经先开始散了,胡掌柜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向众老板一拱手:幸不辱命。

眼看赵盼儿的茶沫越散越快,众茶客同情地看了看赵盼儿一眼,袁屯田尴尬地咳了一声:赵娘子,水痕这一局,只怕你输了。

赵盼儿却志在必得地笑了:各位请仔细看。

众人凝神一看,只见赵盼儿白色的茶沫虽已散去不少,最终却在黄绿色的茶汤上凝为月窗梅枝图案,然后再不散去。浊石先生惊叹道:这是以茶为画的茶百戏!

茶汤巷众老板听到,争相抢过来察看:真的是失传已久的茶百戏!赵娘子,你从哪学的来的?

赵盼儿在一片叫好声中看向众评委:诸位,水痕这一局,谁是胜者?

五位评委对视,异口同声道:自然是赵娘子。

见胡掌柜面色不佳,跟他同来的一名掌柜安慰说:还有最后一局茶味呢,我们未必输。

此时五位评委先后举盏品尝,良久,浊石先生道:北苑先春茶汤香醇,香甘重滑,一派王者气度,实乃茶中珍品。

茶汤巷的一众老板脸现微笑,不管赵盼儿有什么奇门外道,茶味好才是茶坊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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