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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长留的时候。相凝霜想了想,回忆道,有一次被温逾白罚去打扫他的藏书楼,在那里边看到的。
齐婳于是轻轻一扬眉,露出了一点果然如此的神情。
小霜和她那位师尊之间,总是有一点极微妙难言、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比如小霜从不叫温逾白师尊,温逾白却也一直纵容不提。比如小霜无论想学什么稀奇古怪的左道术法,温逾白总会为她寻来。再比如每次小霜闯了祸被宗主责罚时,温逾白总会看似气势汹汹的冲过去提了人走,把自家徒弟扔去藏书楼关小黑屋。
其实只是让她进去避避风头。齐婳甚至还见过温逾白从山下带上来些寻常人界的小吃食,负手笑吟吟立在藏书楼外,逗坐在墙头的小霜,让她叫十声师尊才给她吃。
齐婳正回忆着从前的事,相凝霜却仍注视着洞府内辉光灿丽的法阵,眉心却蹙得愈紧。
这般恰好的阵法,以及正好撞上来的她布阵的习惯真的只是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
这阵法是她少年时机缘巧合所学,从未当着人前用过,用阵的习惯更是普天之下没几个人知道,谁又有这样的本事给她布下如此精妙的杀招?
相凝霜想到这里,竟然觉出一点冷意,不由得将身上披着的大氅紧了紧。
齐婳回过神来,见她原本潋滟容色忽然苍白下去,松松发髻也散乱,心里起了一点怜惜,出声安慰她:别担心,这阵法还是有法子改的。
她从自己的芥子戒中取出一册书,哗啦啦翻过几页,抬手干脆撕了一页下来,递给相凝霜道:喏,你去寻个善筑器的人,照着这个炼便行了。
你要是不方便,我帮你找个方虞的弟子炼也成。她又补上一句。
不用了,我有能寻的人。相凝霜摇摇头,见齐婳已有动身之意,便上前道,我送你一程。
无需。我历来不爱人送我。
神色沉静的女子自提了剑,突然想到什么又边走边说道:若是你从前那方玉砚还留着,眼下也就不用再麻烦炼筑了,那个就能用。
相凝霜听得一愣,下意识反问道:哪个玉砚?
嗯?齐婳闻言轻轻一扬眉,努力回忆道,就是那个你有次下山,说是别人机缘巧合赠给你的那方玉砚,是个难得珍奇的法器,我当时还很羡慕来着后来有天夜里,我撞见你把它给扔去江中了,你说你不想要了难道我记错了吗?
相凝霜彻底愣住了。
良久,她才慢慢抬眼,开口道:我没有
她一字一句重复道:我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
四洲二海间,若只论景致,当属南域最佳。
当东境已至沉沉暮夏,早晚风凉时,南域却依旧暖风熏熏,杨花满袖,小艳疏香,半壕春水一城花。
在这样风也脉脉、人也迢迢的南域之南,有座名叫千岁谷的山涧。
这里本来是百年前一个宗门所在,不过可惜这宗门并未如谷名一般千秋万代,反倒是没过多久便零落无人,后来这里又兴过数个宗门,俱都不长久,这么几次下来,千岁谷也因此彻底沉寂。
于是谷内放眼望去俱都是些断井颓垣,花影纷乱,莺声破碎,从前高低明暗楼阁,如今也只有碧云暮合空相对。
相凝霜坐在一株高大的花树之上。
这是株紧邻着楼台的花树,结了一树繁花,是很玲珑的淡绛红,她随手折了一支别上鬓发,半托了脸颊遥遥下望。
有少年在池边铸剑。
炼器其实是件任谁做起来都显狼狈的苦差,烈火焚器,冷水浇注,循环往复,熬得人面目也灰扑扑。他做起来却很从容,又随意,偶尔侧过脸时神色也漠然,甚至阴郁,只有一段秀丽清俊眉目如画的侧颜。
他手上正在炼的是柄极重极霸道的刀具,焠如烈火时有金鸣之声啸然,他淡着神色将长刀从火中提起,微微发力时,半挽起的衣袖便显出一截极流畅的手臂线条,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紧致漂亮的轮廓。
相凝霜看了半天,终于慢慢开口道:这个也教教我吧。
那少年闻言一顿,手中沉重的长刀又落进火中,溅起的流焰般的火星刹那间照亮他眉目。
他回过眼,视线直直对上她的那一刻,倏然浅浅一笑。
我以为你忘记我了。
他这样说道。
那倒不至于。
相凝霜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仍然是在千岁谷内,她仍然坐在这样的花树上,正半偏了头慢慢理着流水般长发。
那是个午后,天光极好,光明灿丽,她折了花松松挽了发,碎金云纹薄绡随风飞举勾在树梢,她坐直了身子去拽,一个不留神,半勾着的鞋便悠悠落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人替她捡了起来。
很美。
他抬起眼,浅浅一笑,声音澄清,说不好是在赞她的鞋,还是在赞她本人,明明是有些暧昧的话语,却半点不惹人生厌。
是个实在美貌,不笑时甚至有几分阴郁孱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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