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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常。去岁冬日大雪,封了几坛酒,取梅花枝头新雪制了寒梅香。”韶言道:“待此番回了京,正好都拿给你。”
“韶言——”衡玉脚下慢了些,转头看向他。
少年眸光清澈含笑,等着她往下说。
“你已替我做了许多了,当真不必再事事以我为先。”衡玉神态认真地道。
韶言笑意微滞,眼神闪躲了一瞬,才勉强笑着道:“可我们不是家人吗,阿衡……家人之间,又为何要说这些?”
是他又没能掌握好分寸,让她有压力了吗?
“是,你和殿下皆是我的家人,一直都会是。”衡玉边缓步走着,边说道:“可外人不这样认为,那些传言你定也是清楚的,你而今正是议亲的年纪,若再这般耽搁下去,迟迟不能从流言中脱身的话,于你而言实在太不公平。”
“可我……”韶言话到嘴边又顿了回去,片刻,才道:“那些流言扰人,我知道。若说不公平,你身为女子,被此等流言缠身才是大忌……此事的确是我顾虑不周了。”
“我不在意外人如何看,是因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什么。”衡玉声音温缓,目光有力:“可我怕你尚不清楚,稀里糊涂之下,便被这流言困住了。”
少年颀长单薄的身形微微一僵:“阿衡,我……”
他想说,他不糊涂,他也很清楚……
可迎着少女的目光,他再次退缩了。
他怕他一旦说了,便连借着家人的名义待她好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衡,我暂时无意议亲,此一点我很清楚。”他最终只笑了笑,道:“殿下也无催促之意,婚娶之事,讲求水到渠成,是以你亦不必为我忧心。”
少年目光澄澈带笑:“况且,阿衡你不是一直也未曾谈婚论嫁吗?你应当也知晓此种心境,非是被流言所困,而是心中自在,随心罢了。”
衡玉便问:“若我随心之下,日后有了谈婚论嫁之意呢?”
“那我……”韶言望着她,温声道:“那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会替你开心,亲自送你出嫁。”
衡玉笑了笑。
“可你我到底还是不同的。”她边走边说道:“你这些年来甚少与外人接触,试都不试,怎知一定无意呢?正如天下之大,山水美景,不亲眼去看一看,便做不到真正敞开心扉接纳感受。”
韶言听得极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阿衡,你说得对,你我是不同的。正因不同,或看待事物之想法也不相同,你喜好山水,眼界开阔,见识与胸襟皆是世间少见。”
“但你可知,这世间对有些人而言,或许不需要去见山高入云,江海湍流,他们只需守着一方小院,一卷心经,一壶清茶,三两株花草,便可心有所依过此一生。”
“当初,是你和殿下将我带回了长公主府,在那之前,我颠沛流离多时,故而尤为珍视安稳二字。”话至此处,少年有些惭愧地道:“以往我从未与你细说过这些,或许你要笑话我鼠目寸光,固步自封,无大志向了……”
衡玉一直认真听着,此时缓缓摇头:“不会,人各有志,无分高低,自悦自足尤为难得。万物各有习性,正如阳光甚好,包容滋养天地,但却不适宜小小苔藓生长,阴凉避光之处才是它的归属。”
“所以,你当真不必替我担心。”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我所做一切,或在他人看来与寻常男子格格不入了些,但皆发自本心,乐在其中,十分自在,从来都不是为外物所困——我不是三岁幼童了,我很清楚。”
衡玉了然。
他不认为自己选择的一切,是为外物所勉强而来。
而她若再多说,反倒像是在执意“勉强”他,插手他的生活,逼迫他做出他不认同的转变了。
这其中并非只有小小少年情愫,更是他的生活与志向。
她知道,他必然听懂她的意思了。
表达者一贯只需表达清楚,而倾听者如何选择,从来都是前者可以勉强左右的。
若表达者抱着必须让倾听者依言转变的想法,那便太过自以为是,也太过不尊重对方了。
衡玉在思索。
韶言亦是。
“韶言。”衡玉最后看向身侧少年,眼底有诚挚笑意:“那便愿你可以一直如自己所言,自悦自在。”
韶言点头,含笑道:“阿衡也是。”
他非是如何纯善之人,他亦有自己的小小算计。
譬如这些年来,他有许多次都巧妙地避开了阿衡的明示与暗示——是的,很多时候,他并不诚实。
可这一次,他说着说着,自己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便是自己也有些不甚分得清了。
二人走着,很快换了新的话题。
从长公主养着的猫儿,又谈回北地的民俗。
“对了阿衡,我见你与萧夫人似乎十分亲近……”韶言好奇问:“可是因脾性相投之故?”
“是也不全是。”衡玉笑道:“于北地时,萧伯母待我照料颇多,且伯母尤为钟爱阿翁画作。”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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