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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于棋盘左右落座,太子抬手让出白子:“萧节使为客,当先行。”
萧牧未推辞,执白棋落子。
太子也笑着落下第一子,边说道:“萧节使之心,吾向来明朗……近年来父皇之疑,却也是有目共睹。”
萧牧执棋的手指微顿间,只听太子继续往下说道:“自古以来,纵观前人,可知身处帝位者,多疑者十中有九……然而并非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便为对。”
二人先后落子,太子的声音好似闲聊一般:“萧节使此来京师,是否有所图?”
萧牧未曾抬眼,视线落于棋盘之上,亦直言道:“臣有所图,为图消去帝王之疑,愿君臣相和,以谋北地长久之太平。”
太子看向他,眼中笑意更深几许:“我猜也是如此。”
旋即道:“这本该为朝廷之虑,却反为萧节使以身犯险之愿,此乃朝廷之过失,亦要多谢萧节使大义。”
“此乃臣分内事。”萧牧并不多言。
“这些年来,萧节使驻守北地,屡建奇功,实为大盛之幸,吾一直感佩于心。”太子认真落子,亦认真说着:“朝廷待萧节使多有亏欠,但吾保证,从前之事,日后不会再有了。”
萧牧道:“能得殿下信任,臣甚是感激。”
太子闻言笑笑:“可萧节使待吾,却是防备颇深,自入此处,所答便皆是寥寥数字而已。”
“臣一贯不善言辞,望殿下见谅。”
“无妨。”太子笑着道:“吾之所言,听来拉拢怀柔之意甚明,的确过于直白浅薄了些……萧节使纵是觉得唐突,也是人之常情。”
片刻后,萧牧道:“殿下赤诚坦然,是为少见而可贵。”
“不。”太子笑着摇头:“吾也并非总是如此的。”
萧牧微抬首,看向他。
“我身居储君之位多年,若说全无心机算计,纵然萧节使肯信,我自己也不敢信。”太子也看着萧牧,道:“但萧节使不同,吾第一次远远见到萧节使时,便觉有似曾相识之感,不似陌生外人——”
萧牧未曾露出半分异样之态,只微微笑了笑。
“吾少时,有一挚友。”太子继续落子,掩去眼底提及故人之时的那一丝起伏:“他与萧节使年岁相近。”
说着,笑了笑:“但性情却截然不同。”
“他性子张扬了些。”说起故友,太子面上始终有着淡淡笑意:“话也是我们几人当中最多的一个。他为将门子弟,自幼习武,刀剑骑射皆精,七八岁时便曾随父上过战场,长住军营。”
太子声音渐低了些:“他向来极爱钻研兵法之道,今日若在此,必会缠着萧节使问个不停的。”
萧牧未动声色,只问道:“不知殿下这位挚友,如今身在何处?”
“他……早年便不在了。”
萧牧落子动作慢了半拍,沉默下来。
不善言辞之人触碰到不该触碰的话题,总是以沉默收尾的。
“通敌之罪……”太子声音平缓,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意:“当年事出突然,我亦太过年少,没有能力护得住他及他家中之人,但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是被人构陷。”
萧牧眼睫微动,道:“殿下是找到了什么证据线索吗?”
“尚未。”太子摇头:“无需证据,我亦笃信。”
“啪嗒”一声轻响,萧牧定定落子。
“所以,此番萧节使入京,吾便时常在想,定不能再让昔年之事重现了。”太子的声音像是在同自己做着允诺:“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片刻后,萧牧道:“自臣入京来,殿下暗中照拂之处颇多,臣皆铭感五内。殿下,从未负仁明二字。”
“仁明……”太子笑道:“这二字过重了些,吾自认尚且担不起。”
“但时长日久,吾希望终有一日可配得上这二字。”他看向萧牧:“便请萧节使做个见证如何?”
四目相对,萧牧笑道:“臣愿担此职。”
太子不由笑了两声,再看向那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棋路,若有所思道:“都说棋盘如战场,可萧节使重守不攻,倒不像是三年收复五城之风……莫非是刻意相让于吾?”
“兵家之道未必悉数适用棋局。”萧牧道:“臣棋艺不精,若太过激进,只恐在殿下面前出丑更快。”
太子笑了笑,不知信是没信,只道:“不妨下完这局再说,且还不知最后出丑者何人,该萧节使落子了……”
萧牧手中棋子应声而落,发出清脆声响。
衡玉独自折返回席上之时,席上众人已离去了大半。
见永阳长公主还在,她遂上前去:“殿下怎还未回去?”
“自是在等着你。”永阳长公主玩笑着道:“宴上人杂,恐你惹出什么麻烦来,我走了,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衡玉笑着将她从座上扶起:“那您还真是思虑周全。”
不过,收拾烂摊子只怕是假,恐她再遇上诸如河东王之流是真。
永阳长公主笑着道:“既无烂摊子可收拾,那便随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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