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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便扯着嗓子高嚎,吵得少傅不得安宁,想掩耳又觉对不住方才的训言,只能艰难维持面色不变——萧牧也还记得。

他始终慢太子一步,二人走进长廊中,于廊下站定。

“伽阙之事已了,此剑还予殿下。”萧牧将剑奉上。

太子垂眸看着那把剑,却是道:“不必了,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萧牧微怔,一时动作未变。

“萧节使自行处置即可。”太子又道。

“是。”萧牧将手收回,握剑在身侧。

“萧节使可知,璞贞仙师是谁的人吗?”太子忽而问道。

“臣只知其极得圣人信重,至于其它,并不清楚。”

太子道:“那萧节使大可猜一猜——”

闻得此言,萧牧看向他。

四目相视一瞬,太子微一点头:“没错,璞贞仙师,是我早前安排在父皇身边的心腹。”

萧牧略有些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太子选择在此时与他直言此等事。

“父皇患病,已有数年之久了。”太子看向廊外夜色,缓声道:“久治难愈之下,人总是要日渐躁戾昏沉的……这两年来,因病之故,父皇做错了许多决定,身边也更多了别有居心之人。再到后来,父皇甚至将希望寄托于方术之上,为朝堂而虑,亦是为己而虑——因此我安排了璞贞仙师,出现在父皇面前。取得父皇信任,充当我之耳目刀剑。”

太子说着,眉眼微敛,声音低了些:“吾从来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亦有自私算计手段。”

“殿下为储君。”萧牧语气平静:“为君者无需纯善,无手段则无法自保,又何谈庇护苍生。”

甚至在至高之位上,纯善平庸,才是过错。

太子转头看向他:“实不相瞒,我也是这般想的。”

四目相视,二人皆无声笑了笑。

片刻后,太子将笑意渐收起:“起初安排璞贞仙师到父皇身边,是为防父皇太过沉溺方术丹药,错信旁人。但就在数日前,璞贞仙师与我说了个猜测……父皇的病,或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一次,萧牧的意外是真实的:“有人使毒谋害?”

“且此毒极高明隐晦……若非璞贞仙师因擅炼丹之术而通晓些偏门医理,轻易也察觉不到。”太子语气几分凝重:“父皇病了多久,这毒便下了多久……整整数年之久,对方的耐心与手段,都非常人可比。”

萧牧正色问:“殿下当下可知下毒者何人?”

太子摇头:“初知此事,未敢打草惊蛇,当下只是暗查父皇身边的宫人之中是否有可疑者,由此再顺藤摸瓜去查幕后之人——”

“那殿下是否有怀疑之人?”萧牧又问。

“不瞒萧节使——”太子扯了个微苦笑意,自嘲般道:“自得知此事,当下所见之人,上至手足胞弟,下至寻常宫人,皆觉可疑而不可信。如此一想,日后或也要变成那猜忌多疑、面目可憎的君主了。”

萧牧:“多疑者从不会认为自己多疑,殿下敏觉自省,不会成为他们。”

太子看着他,片刻后,笑了笑:“但愿如此。”

萧牧微垂眸:“殿下如今既无法相信任何人,又为何要与臣明言?臣之嫌疑,不比任何人少。”

“不,萧节使与旁人终究不同。”太子侧过身,看着萧牧,道:“况且我知道,萧节使与我一样,如今也极难相信任何人,甚至也无法相信我——”

“我方才之言,或者说自踏入这崇文馆开始,甚至是更早时,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萧节使眼中,皆是可疑的,别有居心的,值得一再思索警惕的——”

“萧节使有此感,实属再正常不过。”说到此处,太子声音微低:“若我是萧节使,必定也会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不提从前的路太过坎坷,单说这世间,人心易变,才是常态。”

“但无妨。”他看向萧牧的眼神里有着沉重的愧疚与亏欠,及一丝难以压抑掩饰的庆幸,那目光不再像是在看待一位诸侯武将,甚至也不再是臣子——

“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我会让萧节使重新信我。”太子最后说道。

一直只是听着的萧牧,从始至终未曾开口。

他抬起握剑的手,无声向面前之人施礼。

当下,他无法多说什么,也无需多说什么。

虽见所闻,或皆表象,他已任何行差踏错的机会,脚下的路,半步也错不得。

唯时间与真相,方能给他以指引。

凉风过廊,廊外枝叶发出簌簌声响,月映树影摇曳着落在廊中二人身上。

行礼罢,萧牧缓缓退出了长廊。

看着那道身影走远,太子久久未曾离去。

此一夜,宫中丧灯长明。

自太子妃处回来后,衡玉履行承诺,陪着嘉仪郡主过夜,宿在了东宫。

翌日,宫中哀乐声起,一应丧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觉醒来后,嘉仪郡主的情绪平稳许多,不再似昨日那般惶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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