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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的人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别打什么坏主意。”

阿甲拍了拍自己不自然弯曲的腿,笑道:“怎么敢?”

等新人在阿甲的帐篷里醒来的时候,阿甲正在一旁磨自己的镐子,用一块捡来的石头。

那架势,看起来不是在磨镐子,而是在磨一把锋利的、随时准备举起来砍人的刀。

新人才醒来,闹不清状况,磨镐子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发毛,下意识撑起身体逃跑,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立时就栽倒下去了。

阿甲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们要留着你做工,下手狠,但不会要你的命。这地方没有充足的医疗条件,你最好是自己能争气点,别死在这。”

说着,一把被磨亮的镐子扔到了新人的面前。

接下里的时间里,新人成了阿甲的后辈,作为前辈来讲,阿甲并不是一个温和好脾气的人,很多时候,新人都会被阿甲暴戾的气势给震慑得不敢吭声。

但无疑可以肯定的是,有阿甲给他点明方向,新人在这个矿窟没有遇到过什么刁难,甚至因为带他的师傅是阿甲,不少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和和气气的。

新人暗地里一打听,似乎阿甲还收了许多个像他这样无法接受现实的新人。

阿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虽然师傅带后辈可以领贴补,但是贴补的不是金钱,是食物,以阿甲的本事,在这一片地方早就混得顺风顺水,不需要多做额外的工作来吃饱喝足。

这一天,新人看到阿甲在沙地里写字。

新人没看到过阿甲这样的眼神,温情似水,好像一笔一划写的不是字,而是在描绘着家人的相片。

新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家人了,想起离开的时候还和自己的父母吵了一架,心里就一个劲儿的酸涩。发现找不到自己之后,父母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多么担心。

阿甲写完了字,定神地看了许久。这个地方不需要矿工会识字,新人也开始对这些文字感到陌生,但他还是依稀辨别出来,阿甲总共写了两个字,“光昼”。

光昼,好像不是一个通用的词语。新人正想着,突然听到阿甲意味不明地问他:“你想不想回家?”

新人想回家,想到要发疯。

在阿甲的叮嘱下,新人学会了谨言慎行,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想。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不稳定随时会把人淹没在沙土里的矿洞,有的只是日复一日机械性的采矿工作,有的只是被打压到不敢起一丝反抗的心。

他想回家,想热了就能吃到的冰棍,想夏天里的大西瓜,想要在累了小睡一会儿的时候不会被鞭子叫醒,想家里那张不会捂出痱子的床。

更想自己头发花白了的爸妈。

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阿甲嗯了一声,凝视着地上“光昼”两个字,看了许久,又给推平。

阿甲对新人说道:“那就记住这份想要回家的心。”

在这之后,新人又陷入了繁琐且好像看不到尽头的采矿生活。

他几乎要忘记了和阿甲的这一番对话,直到一个乌云漫天的黑夜,阿甲冲进了他的帐篷里,给他扔了一把铁镐,淡淡的语气就跟他刚来的时候一样:“想活命就不要出去,想回家的话就拿上家伙跟我们一起,照顾好自己,别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从睡梦中被强行惊醒的新人透过破烂的布帘,看到了帐篷外面绰绰的人影和火光,同时伴随着喊杀的声音。

他立时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阿甲,那表情好像在质疑地问:你怎么敢?!

阿甲只是闭了闭眼睛。

头顶的太阳炽热无比,矿洞里面却是黑暗而阴寒,他有大半辈子都呆在这样的矿洞深处,在沙石里面翻找可能有但更可能没有的宝石,然后全部上供。

为了节省力气,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想法,阿甲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嘴巴用来说话,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侃侃而谈是什么时候了。

在新人说着自己想要回家的时候,阿甲表现得淡然如风,叫他打住想法,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其实阿甲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家。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缅怀着谁的话:“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有一个老师吗?”

新人点了点头。

身后的交战声愈发的大了,连帐篷都好像在这样的冲击下,摇摇欲坠起来。

“他其实不能算是我的老师,因为他并没有单独给过我们班授课。但是他教会了我们所有人最重要的一课。”

阿甲转过身来,话里话外满是释然的笑意:“而现在,我要向他提交这份迟到的作业了。”

新人呆滞地看着他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耳畔突然想起了阿甲曾经说过的那些细枝末节。

阿甲说:我有一个老师,大家都很敬佩的老师。

阿甲说:在所有人被水泡得手脚发麻,都选择随波逐流的时候,只有老师选择逆行,将快要被水流冲下悬崖的我们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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