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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台破旧到随时都会故障的机器,带着一个人类的幼婴,生活也注定是十分艰难的。
易鹤野对一些太早的细节没有记忆,他只是后来听贫民窟里的其他阿姨提起过。
他被妈妈刚抱回家的时候大概出生不到两周,看起来皱巴巴的一团, 没有人相信妈妈可以把他养活。
事实证明,妈妈确实不是一个好妈妈, 但是易鹤野的生命力却真的很强。
他从婴儿时期就不怎么爱哭,除非饿到不行, 妈妈听到孩子吭哧吭哧小声抽泣, 才像是接到指令一般,给他喂四处借来的奶粉喝。
住在附近的阿姨告诉易鹤野,妈妈虽然不太看得懂孩子的状态,但却又很懂怎么照顾孩子——大概是在网上下载了很多资料,她清楚什么阶段的婴幼儿最适合喝什么样的奶粉,知道什么样的蔬菜水果和主食最适合成长阶段的孩子。
她每天都会拟一张易鹤野专用的菜单, 再把他放进自己的车斗里, 一边照看他, 一边带着他到附近打工赚着孩子的伙食费。
易鹤野有记忆的时候, 就一直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
他习惯妈妈所有的迟钝、木讷、不通人情, 也习惯了机器固有的语言习惯、行为模式。
在这样的环境里,易鹤野也耳濡目染地活成了一个小机器人的模样——
他没有接受过任何情感相关的教育,那些人类天生特有的本能,也在妈妈一次又一次不理解的反馈中被消磨殆尽了。
渐渐地,他忘记了哭和笑的意义,不知道喜欢和厌恶的区别,他把“饿了”叫作“能源不足”、把“生病”了叫作“发生故障”。
正常孩子四五岁就认识很多字,但他直到七岁才读了妈妈给他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
那本书上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旁边比他小很多的小屁孩看见他窘迫的样子,先是炫耀一般大声读出来这些字,然后就嘲笑他是傻子机器养出来的傻瓜。
这是大概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愤怒,那种属于人类的情绪像是从胸口里爆燃起一簇火来,滚滚热浪翻涌而上,完全不受控制。
他把那个小孩摁在地上,打掉了两颗门牙,事后必然是被对方父亲拎过去一顿暴打。
印象中妈妈也过去拉架了,结果被对方踹掉了一个轮子,母子俩一起被人扔到了门外。
后来妈妈回家,告诉他不应该打人,但是来来回回也说不出个道理,易鹤野委屈地哭,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给他泡了杯牛奶,说要去送他读书。
因为这个糟糕的开始,易鹤野此后的阅读能力,似乎一直就不太健全。他看不下去大段的文字,有些常用字看久了,也好像不认识了一般陌生。
他讨厌读书,这注定了他的学习生涯不会平坦,但真正给他带来冲击的是,直到他进入了学校,接触到了同龄人,他才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成长环境,似乎和别人的不一样。
放学时,易鹤野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易鹤野,你家机器人来接你了。”
每次易鹤野跟他们说“她是我妈妈”的时候,就会换来千奇百怪的反应和回答。
“机器人怎么当妈妈?”“我懂了,是你们家的保姆,对吧?”……
在校园里,易鹤野近乎残疾的情感能力也给他招惹了很多麻烦。
他读不懂别人的情绪,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无形当中得罪了很多同学,遭到了很多嘲讽和攻击。
同样的,他也不会表达情绪——大部分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真空人,而一旦周遭的环境超出了他的承受阈值,那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就会像决堤之水一般,完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打架、骂人、发脾气,他的生活里似乎要么是空白一片的冷若冰霜,要么是防不胜防的突然爆发。
还有那折磨了他长达十年的测试,每次测试不合格之后,研究员们就会拿着相机围着他疯狂拍摄,留下证据,以方便日后起诉使用。
——所以易鹤野一直惧怕镜头,这样被凝视的感觉一直都在提醒他,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异类。
一次又一次的质疑、一年又一年情感测试不合格的结果,让易鹤野的性格达到了极度的暴躁与自卑,为了不再被欺负挨打,他开始锻炼身体,为了通过考试,他甚至主动学习起人类感情进行自救。
可甚至他的自救办法都不太像是个人类——由于错过了学习表达与理解的最佳时期,他学习感情的过程,都像是个成年人学习一门外语一样吃力。
他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靠着“感觉”去判断,他只能像是学习“语法”一样,把人的面部表情拆解成很多的组成部分——面部肌肉走向、眉型高低、眼睑的暴露程度、嘴角的方向……
他在一遍遍错误中进行总结,在别人已经考上名校、大展宏图的功夫,他还在试图理解对方讲话的深层含义。
但哪怕是这样反复学习,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跟正常人没有区别的当下,他还是差点没能通过人类的基本考试。
易鹤野把手机抱在怀里,想到了这些,眼眶开始发热、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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