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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于不远处的一个凉棚底下潜伏着,在地面上露出脑袋和独眼,有点像只土拨鼠,听到赵二十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连狠话都放不出来,还是要再逼一把。

想到这里,他一歪头,在做好的机关上磕了一下。

赵十九侧目看了看凉棚,瞧见一支小旗子颤巍巍升起来,当即向后一仰,直挺挺倒在泥浆里,安详闭上了双目。

“啊!”

众人吓了一跳,先是一愣,随后全部赶过来,七嘴八舌嚷嚷着,将他扶起搀住。

朱标满意了,缩进土里遁走。

执行他的计划,赵十九一病不起,民工们找不到药,请不来郎中,只能尽心尽力照顾他以偿恩情,同时焦心难耐、自责万分,而五六天过去后,他们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现实,那就是没了赵十九,他们得不到多余的粮食了。

谁也不知道赵十九的粮是从哪里弄来的,就算有粮,也没人清楚该怎么偷偷运送,怎么隐藏,元兵巡逻的布局、河道外弯曲的小路、分发的数量,对大字不识一个的民工们像天书一般难以搞懂。

他们本来在这里苟且偷生,突然的,赵十九从天而降救了他们,让他们短暂有了人的生活,可是这希望破灭的那样快,一眨眼,就重归深渊,再也不见天日。

得到后再失去的感觉如烈火点燃他们干枯的胸腔,烧起熊熊愤怒,不满躁动的情绪在人群里传递,哪怕是平日里懦弱到极致的男人,也敢在背后瞪一眼小兵了。

赵二十更是日夜打磨着一根尖端烧焦的木棍,看着不省人事的赵十九暗自垂泪,稍有变化一激,他会立刻化为起义队伍中最勇猛的利刃。

这次没有人再开口说些忍一忍,别连累大家的话,每个人都憋着口气。

事到如今王六七失败的影响已差不多被抹消了,既然汪洋大海的表面开始逐渐沸腾,内里的深水也到了该运动跟上的时候。

眼看赵二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马上就要不分场合不顾生死地动手时,一个路过的官吏停了下来,上下打量受伤昏迷的赵十九。

他一身崭新的麻布衣服,佝偻着腰,花白胡子,带冠束发,看起来很有文化,是个难得的读书人,行动间似乎也尊崇孔孟之道,颇有儒风。

“他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你们打的!

把声音吞回肚子,赵二十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用阴狠的目光看着官吏,像是一头失去缰绳,马上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官吏即使是早有准备,也不由得抖了一下,后退几步。

这时突然有人低声道:“许夫子?他是不是许夫子?”

“嘶……有些像,不会吧,真的是他?”

细细私语响起来,第一个认出许夫子的正是那天行刑后与他攀谈的男人,在那以后,他无意间崴了脚,从此没法全力工作,经常被鞭打欺负,要不是赵十九出手相救,早已魂飞天外。

经此一事,他的想法自然而然变了,再也不折中守旧、劝人多思,满脑子的报恩、造反,一看许夫子在汉子被砍头后摇身一变投了敌,怒从心起,喊道:“许夫子,我们敬你一声夫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羞耻!”

背叛感顷刻间在大家伙的心中传播,所有人默不作声地盯着许夫子,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我……”许夫子侧开脸,“你们派几个人抬上他,和我去见马大人吧,我们想想办法,为他请个郎中。”

赵二十把举起来的棍子又放下了,与身后几个人对视片刻,用破木板做了个担架,把赵十九小心搬上去,抬起他跟上了许夫子。

许夫子一朝如鱼得水,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似乎地位不低,来往的官兵并未阻拦他们,众人如愿进到一所小木屋里。

现在还是白日,周围空旷,木屋也有好几扇窗户,却依旧点着油灯蜡烛,大放光明,马箭穿着绸衣,端坐在椅上,手里拿了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念着,看那弧度力度,听戏也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并不睁眼,不耐烦道:“干什么的?”

许夫子道:“是我,马大人。”

马箭知道他是谁,来来回回念那几句论语,故意装作没听见。

“马大人?您醒着吗,我有点事找您。”

马箭还是不睁眼睛,也不扭头。

许夫子示意他们等等,走上前去,替马箭倒了杯茶:“马大人。”

马箭终于舍得出声了,他张着自己细长的小尖眼睛瞥着许夫子。他瞧不起他。前几天总管此处的刘升刘大人路过河边,听到这个穷酸老头念了首诗,又得知他会算学,猪油蒙了心,把他带回来,这样的贱种也能做官,真是可笑。

要我说,刘升那个傻子……

心里这么想着,马箭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许夫子,挤出一丝微笑来:“这不是许大人吗,你刚才说什么?本官耳朵不好,没有听清。”

“是这样的,马大人,民工们有一个人病了,我想从您这里取个批条,带他去看大夫,或是将大夫请来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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