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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金色符文从白袍上流转褪下,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金丝镂空的剑。

世人只知道封殊君符修玄妙,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会用剑的。

剑斩生灵,涉及到生死之类的事,就无法避免的会沾惹点业障尘缘。

他不大喜欢,所以鲜少使用。

杜芒抬了一下眼皮,那柄长剑带着雷霆之势倏然而出,巨大的金色剑花张狂数丈,穿透层叠火海,悍然砸下,将火海分劈开。

那些尚存灵智的邪祟都在这一刻瑟缩了一下。

它们几乎要觉得这一瞬是错觉,因为这道剑意不应该是凡人可以使得出的。

横扫的金光,带着狂涌的剑意纷至沓来。

所及之处,无数尚在呆愣的邪祟,被斩化成黑灰。

杜芒几乎是燃着自己的灵魄去支撑如此张狂的剑招。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

最终金色剑尖一转,狠狠砸向地面。

契进地面的刹那火星飞溅,所有邪气被震荡开。

暂时扫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让他得以喘息。

杜芷担心得很对。

他再天赋凛然,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

此刻他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力竭之后的茫然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细声细气地在他耳畔道,“累了吗?我来帮你……”

他伸手撩了一下,是一片生死藤的花瓣,因吸饱了鲜血和邪气,显得有些妖冶瑰丽。

花瓣一张一合,低语道:“杜芒,你快要死了。”

这句话,仿佛滴水入滚油,轰然炸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邪祟开始躁动,试探着再一次围拢过来。

杜芒蹙了一下眉,他的五感正在急剧衰退中。

这样下去,莫说想办法走出命阵,就连这些剩下的邪祟,他也斩杀不尽就要力竭而亡了。

那朵花扭动了一下。

“我来帮你啊……”

“你把血给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邪祟,你会越杀越强,我们一起冲出去呀……”

良久,杜芒眯了一下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金光乍现,咄一声,一剑将那条花枝钉在地里。

他轻拧了一下剑柄,衣袍翻飞,剑鸣声掩过了花枝扭曲的尖叫,旋起的破风之音让整个命阵开始剧烈摇晃。

杜芒声音温沉,语气轻蔑,“你这是在邀请我,入魔?”

无数尖叫,嚎哭,混杂着碎裂之音,飞扬的鲜血和黑灰。

这是杜芒浑浑噩噩前最后的一瞬记忆。

*

符文一道与剑修不同,不讲究勤能补拙,最看重天赋灵性。

同一道铭文,由一人写可镇邪驱恶,换另一人写可能如同厕纸。

所以杜家的弟子,往往在入道之初便能一眼看到其能走多远。

杜家长老以严苛古板著称,一年到头冷着脸,训诫不离口。

弟子们难得从其口中听到一句夸赞。

杜芒是例外。

他刚开心智的那年便有了道心。

就连杜家最严厉的长老,也忍不住赞叹,其聪慧乃杜家之极。

要知道杜家是出过两位飞升神官的,这句话简直有蔑视先祖之疑了。

以至于到最后,无人敢去判,杜芒在符修一道上到底能走多远。

一般而言,修者对飞升之事总带着些讳莫如深的避讳。

在杜芒得封玄号的那一年,他同他师父曾经谈及过这个问题。

那天他们都难得的小酌了几杯。

一向古板,不苟言笑的大长老有些伤怀,他遥遥指着九重天阙,口中说着写杜家先辈飞升事迹。

仙者不记旧事,他眼中难得的外露了些难舍的师徒之情。

杜芒自小便喜欢搜罗有趣的杂文轶事,对玄门飞升的典故自然是耳熟能详。

那一天,他带着几分醉意回道:“因果往复,尘缘羁绊,都无聊至极。”

尘缘渡得凡人入玄门,得道心,飞升成仙,又因尘缘引得无数仙者堕下天阙,成人成魔。

他无惧生死,不羡长生,无护天下之心,无非做不可之事。

又为何非当仙官不可?

若在平时,他心里这般想想倒也不会当着其他玄门之人的面说出来,但那日他有些微醺,便吹着江上清风,照着山间明月道:“飞升与否,与我而言并无区别。”

邪魔无心智,神官约束颇多,都不如凡人自在逍遥有趣。

大长老听言一愣,良久训诫了一句,“话说太满,等真落在你头上就难说了。”

自此之后,大长老再没有言及过这个话题,甚至会偶尔露出些忧思愁绪来。

别人问起,他也只是摇头不语,最多说上一句,慧极必伤之类模棱两可的话。

甚至后来还经常故意委派杜芒一些入世琐事,让他看多些生生死死,喜怒哀乐,想从中让他生出些凡心来,有个什么“所求”才能走得更远。

可那几年,杜芒除了多在凡间留下几座提灯执花的石像外,还是无所嗔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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