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4)
从头来过
一滴露水从柏叶上滴答而落。
墨熄宽袖在清风裏猎猎飘飞, 他站在战魂山英烈陵的松柏坡上,遥望着逶迤碑林之间,那个小小的影子。
这是第一日的深夜, 星垂四野。
与慕容怜一番交锋后, 顾茫就真的在战魂山一座坟接一座坟地磕了过去。慕容怜给他的明明只是羞辱,顾茫却把这当做了一条出路, 他用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固执, 想要以此证明自己重新萌发的心志。
“你真的要这么做?”
“真的。”
“哪怕什么都不能改变?”
“能改变的。”顾茫说,“至少我自己能好受些。”
于是慕容怜知道自己得逞了, 而墨熄知道顾茫已做出选择不会回头。
后来,慕容怜走了, 墨熄也必须离开。顾茫一个人在鸟雀啁啾的墓园叩首跪拜, 后来, 倦鸟也归林了, 夕阳坠落,吴钩霜寒, 万籁俱寂裏, 唯顾茫是这座亡人之城的动静, 一叩一拜。
再后来,墨熄放心不下, 又独自返回了战魂山顶, 他不便于露面, 于是站在松柏坡上遥遥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顾茫跪了一夜, 他便也在树下看了一夜, 待到天明破晓,有扫墓祭拜的人来了,墨熄也就悄无声地离去了。他还有朝会,并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英烈陵。
不知是不是慕容怜在刻意煽风点火,顾茫在战魂山叩拜英灵的事情就像插了翅膀,不消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重华城。
“这厮又在打什么算盘?”
“听说是忽然之间开了窍,觉得自己以前做了错事,想要谢罪啦。”
“他真有这份心?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去看看吧?”
重华城的高阶显贵,白日裏是没有任何空暇去战魂山找事儿的,但是还有些平日裏游手好閒的散人,听到这件事就和蚊子嗅见了血一窝蜂地涌去了英烈陵,说是去扫墓,其实也就是为了去亲眼见见这番热闹。
这些人儘管碍于羲和君的面子,不会直接去和顾茫为难,但冷言讥讽的却不再少数。
于是顾茫跪着,而他们却以袖掩口,互相低语:“还真跪得有模有样,以前他在望舒君的别院裏伺候客人的时候可没见着他态度这么好。怎么到了羲和君手裏调/教了半年许,乖巧成这样了?”
“羲和君手段好呗。”
“要我说,羲和君这人吃软不吃硬大家都知道,姓顾的一定也是摸透了羲和君的性子,所以假装忏悔,惺惺作态,骗人骗鬼。”
“原来如此!还是你说的有道理,哎呀,是啊,真要他真那么愧疚,为什么不干脆自尽?”
“果然还是个骗子!”
顾茫充耳不闻,便在这指指点点中拾级而上,一边拜,一路磕,口中不断重复着慕容怜教过他的话:
“叛臣顾茫,万死难赎血罪。”
他念的那么虔诚,好像这句话像是一句往生咒,能将他罪恶的魂灵从无涯苦海里渡出。
可恨他的人太多了,唾弃他的人太多,他在苦海里挣扎,岸上的人却朝他砸石头,跟他说回去吧,溺死吧,你这一辈子也就配这样的结局。
顾茫在这逆流中不断重复着跪拜的动作,额头千次万次磕在硬冷的石面上。他脚步沉重,身体颓唐,但眼睛却闪着光亮,支撑着他拾级而上。
弯下他的脊骨,低下他的头颅。
“叛臣顾茫。”
虔诚合掌,从天地金辉,到夜幕苍茫。
“万死难赎血罪……”
到第三日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重华城下起了绵绵春雨,顾茫衣着本就单薄,在料峭春寒悽风楚雨裏跪的久了,身子终是有些撑不住。他手足并用强撑着爬上又一层石阶,在第一个玉碑前跪地。他嘴唇翕动着,想说话却实在发不出声,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悽迷而落。
他仰起头,仰望着那巍峨庄严的英烈碑。
“第七代望舒君慕容玄,英灵长眠。”
原来已磕到了慕容怜的父亲……
顾茫看着那一行威严的金字,碑文那么清正肃净,而他像蜷缩在神祇前的一滩烂泥,一抔土灰。他嘴唇哆嗦着,已经几乎发不出声的喉管蠕动着,努力地低喃开口:“叛臣顾茫……”
春雷惊动,沉闷犹如天幕化作巨鼓被轰然擂响。
顾茫颤抖地抬起像是灌了铅的双掌,在额前合十,而后合上眼睛,佝偻地蜷跪下去。
“万死……难赎血罪……”
天雷空破。
彷佛被此雷霆之威震碎,这一跪之下,顾茫没有再起身。三日三夜的叩首,不眠不休,终于让他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见他狼狈不堪地倒在了雨裏,蜷在了慕容玄的墓前,那些原本就是来瞧热闹的人就像秃鹫闻到了死物,立刻凑上去靠近了看。他们睨着那具的单薄身子——顾茫暴走事件他们是知道的,因此顾茫清醒的时候,他们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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