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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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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之后(上)

正如花破暗所说的, 血魔兽死后化作的血池在一点点地扩大,吞噬了河岸边的草木, 浸透了护城河的河水, 慢慢地, 城郭的边沿也开始坍圮,砖瓦掉入血水之中,也消融成了鲜红粘稠的浆液。

这种侵蚀不再似两军对峙时那样杀声震天,胜负在须臾决出。

它更像是草垛中游曳的毒蛇,一寸一寸地吐着信子,准备吞噬掉眼前庞硕的猎物尸体……

这段时日里,重华与燎没有交战。两边隔着那滚滚熔流的血色之河,重华一片死寂, 而燎国已渐狂欢。

是夜。

墨熄独自登上城楼, 在鸱吻峥嵘的角楼朱栏边望着城外——楼宇之下便是血池之水,隔着辽阔的红河水面,能看到燎国的连营灯火通明, 修士们围炉而坐,篝火点单, 全然是胜利在望的模样。

跟随着他的羲和府管家李微拢袖垂首, 静候于角楼之下。

有小修忧心忡忡地问道:“李管家, 羲和君都还好吗……”

李微一时默默, 饶是金莲之舌,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墨熄都还好吗?

他不清楚,谁都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茫牺牲之后, 重华士卒们一度以为墨熄会失去理智,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以为他会自暴自弃,以为他会伤心欲绝。

但他都没有。

众修在血魔兽化作的血池边反復施法,想尽了法子也无法捕捞到顾茫——哪怕是顾茫的尸体。

最后反倒是墨熄对他们说,别找了,回去歇息吧。仗还没打完。

他和顾茫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他们见过太多人在战火中生离死别,昨天还一起饮酒的兄弟,或许第二日就成了了无生气的残躯。

他们甚至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吞咽这个事实,来不及消化一个人的生死。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责任会逼着将领去清醒。

因为,仗还没有打完。

兵卒若是悲伤失去控制,付出的或许是自己的性命。而主帅若是悲伤失去控制,会连带着多少人一齐送命。

墨熄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瞭望血池与燎军时,兀自凭栏,在他爱人牺牲的血池边多站上那么一会儿。

只是那么一会儿。

小修士忍不住又低声问:“羲和君不会难过吗?”

这一次李微倒是很快能作答了,他说:“他又不是顽石之心,如何不会难过。”

说罢李微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向星空下墨熄孑然孤寂的身影望去。

在顾茫刚刚沉于血池的那一日晚,是墨熄亲自下令让修士们回城休整,不用再作无意义的捕救。

多少有些人在心惊于墨熄的冷血与冷静。

唯有李微清楚,那天晚上墨熄回去,在羲和府那间顾茫住过的屋子里,褪去了所有的身份与责任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李微原本是去收拾这间再也不会有主人的房间的,但他还没推门,就看到墨熄坐在小桌前的背影,桌上是顾茫曾经写过的书信,留过的片言。墨熄就在那一豆枯灯里一页一页地看着,顾茫平日里记下的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字句间极少埋怨什么不好。

墨熄就浸在那顾茫编织的美好过往里,饭兜趴在他脚边呜呜地叫唤着,似乎在追问着他顾茫的去向,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今夜顾茫没有回来……

几许后,墨熄垂下头,那屋子里终于传来低低的哽咽,压抑着,像他此刻也压抑着自己肩膀的颤抖。可是怎么压得住呢,他已经苦撑了那么久,他整个人都已只剩下悲伤,苦痛,还有责任……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年,他历经了虚假的背叛,真正的错失,离别的痛楚,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再熬一熬,再熬一熬,或许一切就能过去。

甚至几天前,他看到站在校场猎猎军旗下神采飞扬的顾茫,他以为,一切苦难终于到了尽头,以为此战之后就能熬来他的长相守。

可是留给他的,最终只有这一方空寂的小屋。

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去了,就好像客居于此,甚至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原来他经受了这么多苦难,最终熬来的,不是长相守,而是久别离。

墨熄将那一沓柔软的书页捧起来,贴在胸口,靠近心臟搏动的位置。好像写字的人还残有温度在纸页上。

他再也忍不住,嘶哑地,软弱地,低低地唤一声:“顾茫……”

顾茫。

此一声后,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句子。

他不是帝国的砥柱,不是墨帅。这一刻他只是一个与所爱之人永诀的无助之人,是被顾师兄留在血海里的小师弟。

所有的同袍都离去了,那七万的亡魂,那些曾经与他们一样年轻出入行伍的兄弟,如今顾茫也走了。

最后只剩了他。在黎明破晓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了。

无论恨也好,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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