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琴心(1 / 3)
浮生相思短,掖庭日月长。女帝故地重游,眼前影影绰绰浮现出许多旧日光景。她眼睫一垂遮住动荡波光,静静道:“朕与太傅的那一段,虽属父母之命,没得挑选,到底也在一处相处了十余年。即便是太傅一直厌着朕,从无男女之间那一种情愫,却也该有些兄妹之谊吧?”容珩还未从她先前的话中回神,神情有些怔怔的,“成璧……”“朕早年间,心系太傅,时有逾礼之举,譬如穴隙相窥、踰墙相从……太傅亦不为所动。”女帝自嘲地笑笑,蹲在他身前,拉住他时用小指勾了下他腕间伤处,“太傅并不爱朕,朕怎会不知呢?不过是当时年幼,自欺欺人罢了。可朕也疑惑,太傅明德守礼,本良人也,何以单单对朕一人无情至如此?”容珩眼眶微红,再呼吸时喉音都在轻颤,最终只道了句:“臣辜负陛下,死有余辜……”“朕说过不会让你死。一了百了,何等痛快,天下间岂有这等美事?容珩,朕已是天子,区区君侍也配为朕拿主意么?”女帝言语锋利,神情却很有些懒懒的,一出口时便像是在他心上洒了把蚁虫,痛痒交织,撕咬出细细密密的伤痕。“太傅这是什么表情?”成璧轻抚上他的脸,那面容仍旧清俊无双,眸光却如满浸了一池寒渌,落在她身上时浓郁而苦涩。是那种覆着薄冰、岸边生着苍翠苔衣的池,忧伤无人问津。她看不分明,却着实厌恶这样的眼神,是以伸手捂住他的眼讥笑道:“不是早就弃了朕么?如今摆出副悔恨面孔要给谁看?假惺惺的,真不像你。”容珩无言以对。“你是打量朕好脾气,便这么冷淡着敷衍朕?”“容珩无言,是因作为臣子,辜负君王,作为容珩,亦负了成璧多矣。”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脊背也微微弯了下去。“你是负了朕。那日若非临楼王飞石弹开剑尖,朕已被你一剑穿颈,再不得活了。”成璧掐住他的下巴,凝视着他缓缓道:“身伤易愈,心伤难合。天上之人素来无心,你又怎会懂朕。”成璧眼角的泪越积越重,终究是险险的挂了下来。她含着泪,倾身上前轻轻贴住他的唇。“朕恨太傅。”容珩逃避似地闭上双眼,任她辗转厮磨,不敢有半分回应。不过片刻的功夫,成璧已然松开了他冰凉的唇,只用眼睫轻扫着他。“朕恨你,并非因为你伤了朕,而是因你从来不肯与朕坦诚相对。你以为朕不知你那一剑古怪么?你以为……朕不知你当初退婚,是因不愿再受容竟阴谋利用?你素来高洁,一切行事皆有理有据,说起来都是为朕着想,可也真未曾想过要阐明原委,与朕共担风雨。容珩,说到底,你从未真正看得起朕。”这一番话鞭辟入里,容珩无力反驳,成璧却忽地愤懑难抑,怒而揪住他道:“贱侍,为何不答朕的话!太傅不是一向善与朝臣雄辩,怎么一到朕面前就成了哑巴!”她牵住他的手,让他清楚地触到她颈上那道剑伤。虽太医院已用了最好的药膏,但她这几日急于收揽京都兵权,忙得夙夜不懈,伤口又深,故而一直湿湿的渗着浊液,不大见好。“太傅你告诉朕,究竟为什么,好不好?”他的手指拂在她颈间,冰凉微颤,她执意不给他奔逃的机会,睁大了眼勾住他的衣襟反复道:“告诉朕,你告诉朕……只要你说,朕就信你!”“成璧,我……”容珩艰难地动了两下嘴唇,喘息愈疾,愈是无力出言,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只黯黯开口道:“我本就无可狡辩。从始至终,容珩都是罪人。”“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愿说,什么都埋在心里。行刺圣上,诛你九族都不为过,只可惜你已无亲眷,倒是便宜了你。”成璧指间微松,身形一晃倒退两步,先是有些无所适从地摇了摇头,过后不久竟嘴角一咧轻轻笑开。“太傅的手废了,再也无法舞剑抚琴讨朕欢心。没有用的人,还养在宫里作甚?”她在他心口轻踹了一脚,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掖庭是个好地方,磋磨人很有一套。太傅便在此处好好悟一悟,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告诉朕。”碧霞宫的秦君仪近来风头正劲,因其随上亲蚕中护驾有功,圣上赐下金玉珠宝无数,又特意往太医院关照了一番,言称君仪养伤期间,库内药材任其取用,以示嘉许。那秦君仪外伤甚重,弩箭上又沾了一味麻药,待过了两日才逐渐醒觉,太医院众人见女帝宠君总算无恙,这才心下大定。女帝进殿时,秦徵羽正屏退了宫人,解开绷带自行上药。成璧不许宫人通报,独自压着步子缓缓走近,待入得内室才忽地一挑珠帘,“徵羽在做什么?”秦徵羽上身赤裸,正将绷带一头衔在嘴里,一抬头对上她时眼神有些呆愣,随即面上微红,忙忙拾起外袍掩住胸口。“臣侍失仪了。”成璧挑眉一笑,凑近了他打趣道:“掩着作甚,秦卿身上哪里是朕没瞧过的?你如今也伺候朕半年了,还这样怕羞,可见是朕教得不好。”“陛下……”他垂下眼,将两手松开,任她探入进去轻轻揉捏着玉上朱红,不大一会儿呼吸便紧促起来。成璧依进他怀里,轻啄了下他肩头的伤。那伤口极深,拔除弩箭后留下个血洞,上了几日的药才刚有些肉芽萌生,远不是她颈间擦碰可比的。她才刚覆上去,他便急急一躲,慌乱道:“陛下别看了。”“徵羽是因觉得伤处丑陋,怕朕嫌弃了?还是担心朕不耐血气?”成璧温温柔柔地拢住他,轻笑道:“若这伤落在旁人身上,朕定是嫌弃的。过后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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