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9 / 15)
残兵之殇,风雨断肠
东海朱城山白日流影城,器作监
少年穿过长长的岩道廊庑,来到整座城里最幽僻的角落。
环绕着石砌的铸炼房四周,彷佛连空气都被烤得暖洋洋的,门罅里透着股逼人的旱劲。放眼东海三大铸号,「白日流影城」算是字型大小新的,不过新不代表粗疏,里外都讲规矩:此间的铸剑场非是梁壁打通、喧哗吵杂的大作坊,而是一座座独立的石造大院,远近都不挨一处。
一位师傅开炉,得有八九名学徒伺候,起炉、烧料、敷土、锻打、淬火、打磨,各有各的照应,每道工序还须看准时辰下手,以免剑器沾染阴邪秽气,至为不祥。
学徒里有天分、肯吃苦的,才能按部就班,从烧炭生火一路层层历练,听任房里的师傅支使教训,过了淬磨这关便算登堂入室,具备正式拜师的资格。这一折腾,少则也要十五年的工夫。
少年迎着空气里炙人的滚热,沿曲折的岩道走过了器作监十一座铸房,来到最末尾的「辰」字型大小,额上居然滴汗也无,彷佛一切再自然不过。推开厚重的大门,锻打铁胎、红炭哔剥的声响骤然清晰,少年吸了口气,整整浆好熨平的衣襟袖口,撩衣跨过高槛。
「妈巴羔子!你谁呀你……」
精赤着上身的学徒凶霸霸回头,突然睁大眼:「耿照?」
被称为「耿照」的少年咧嘴一笑,微露腼腆,白霜霜的牙被古铜色的黝黑肌肤一衬,倍显精神。
「别嚷嚷,按规矩来。当心恼了狗叔。」话虽如此,众学徒仍是撇了工作,一窝蜂挤上前,有的伸手摸摸他的新棉衫,掩不住满脸艳羡:有的猛扑上来拧头扭臂,亲热得不得了。
「都来瞧欸,执敬司的大红人!」
「才两月不见,变了个人样啊!」
「给俺们说说,都长了啥见识?」
「见识?见识个屁!」当先那名学徒大笑:
「咋久不回,准是搭上了姑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说带蹭,手脚都没闲着,可比嘴皮子利索十倍。
耿照个头不高,人单势孤,能是这群虎狼少壮的敌手?眨眼陷入十几隻古铜油亮的粗胳膊里,被挟得歪脖子瞪眼,唧唧哼哼挣脱不出,呲牙乱叫一气。
「吵什么吵!」蓦地一声断喝,众学徒噤若寒蝉,个个如中定身咒,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名黄面鼠鬚的矮小老人负手而出,尖声道:「这是我辰字号房里的规矩?执敬司的关条在哪儿?谁放人进来的?」嘴里骂着徒弟,一双细眼却斜睨少年,彷佛形容猥崽的还是别人,而非自己。学徒们簌簌发抖,没敢抬头回话。
耿照定了定神,自夹层的衣囊取出一封对印黄柬,双手恭恭敬敬捧过:「弟子奉执敬司二总管的吩咐,往断肠湖一趟,行前要往长生园去会儿,请狗叔多关照。」
狗叔一瞥关条,抬头「唔」了一声,其实他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啥好看。执敬司是白日流影城的中枢,关条不过是王侯府里的排场而已,打着二总管的字型大小办事,城里谁人敢阻?
狗叔上下打量几眼,閒气似未出尽,转头大吼:「都给老子干活去!回头我一个一个验,哪只王八羔过不了关的,小心他一双腿子!」众人如获大赦,立时哄散。
「你在前堂混得不错啊!」狗叔歪头背手,乜着一抹冷蔑,字字从鼻腔里挤蹦出来:「看这会儿……都能上断肠湖啦,不容易啊!二总管都让你干什么?洗衣煮饭、扫地擦桌,还是跟进澡堂搓搓脚,夜里上榻窝香香啊?」
嘿嘿几声,说不出的猥亵卑琐。
几个跟耿照不对盘的学徒听了,也跟着嗤笑,引来同侪怒目。
耿照强笑:「狗叔别拿我开心啦。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从前多承关照,还请狗叔不要嫌弃。」
递去一管小油竹筒。狗叔打量片刻,解封一闻,脸色微变:「湖洲的『天雨香』?」
耿照赧然一笑:「前日二总管一高兴,赏给堂上伺候的弟兄们尝尝,我糊里糊涂也分了二两。想想还是狗叔懂茶,别教我给平白糟蹋啦。」
狗叔一呆,衝着窃笑的学徒猛瞪眼:「笑什么?一脸婊子相!」抄起马扎劈头摔去,砸得几人呲哇乱叫,兀自云山雾罩。
「今儿……专程去园里看你七叔啊?不错不错。」顺风顺雨的将竹筒揣怀里,狗叔瞇起了吊尾眼,摇着颗老鼠脑袋,神色大见和缓,口气也亲热许多:「你也算挺有心的了,阿照。」
「倒也不是专程,还有公事。」
「那别耽搁——」狗叔招来一名学徒,话没出口抬腿便踹:「带阿照去后头!你们这些个折死爹娘的,剥光了也学不到人家的半分乖!」
辰字型大小并非城里的最后一进,整座白日流影城依山而建,在山背突出的峭壁平臺上还有一座堆置煤渣败铁的隐蔽小院,房里都管叫「长生园」。
据说金铁若经反復熔炼锻打,其中掺入莫名杂质、难以析净,铸剑师称为「铁精败坏」者,长置将生阴邪之气,污染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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