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02(2 / 3)
下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这场地宽敞,你这边一根独木桥,那边一个梅花桩的,鸡零狗碎掺一块,倒不如仿照部队,设置一条四百米障碍道,专门供武夫和衙差训练。跳桩、沙坑、高低跳台,都不费什么工夫……”
江凛说着说着,忽然顿住,正事是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对上这傻丫头半天不停的傻笑,也跟着畅快地笑起来。
这半年飘飘悠悠的不安,好似都有了归处。
唐荼荼立正,冲他敬了个礼:“队长,欢迎回来。”
几万元兵被盛朝的火炮追着屁股打,朝着克烈部夺路而逃。
这些巫士见惯了战场,枕着炮声都能睡着,只有几个年纪小的灵童子,听见战火的声音还会怕一怕,偷悄悄地往亭心看——那里边坐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巫觋,在给圣子讲学。
老巫觋肉身出于乞颜家族,与铁木真同部族,半辈子都活在杀戮中。身后火炮激起滚滚硝烟,簌簌的灰土落了他满头,乞颜巫师眼皮也没眨一下。
“它希噶希苏木,苏卜苏哈……”
口中念出的巫咒似歌,又似吟诵,有奇妙韵律。
乌都脸色煞白,一个字没听进去。
炮弹的落点越来越近,盛朝的骑军不停从硝烟中冲出来,巨大的炮车跟在后头,战鼓声与炮弹轰炸的声音不绝。
他头顶落下一只手。
老巫师抚了抚他的发顶,只觉这孩子头发细软,未来将会护佑整个草原的天神啊,今只是只柔弱的兔子。心念至此,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不必回头看。您是长生天的儿子,是我们的神,您若勇敢坚毅,只看着前路,我们的将士将无往不利;您若心头充满恐惧,将士将会溃败而逃。”
译官翻得七零八落,乌都慌乱点点头。
旁边有少年灵童爽朗一笑:“圣子别怕!再有一日咱们就到克烈部了,克烈王与汗王是世交,只要他出兵拦一拦,等速不台大将的精锐赶到了,身后的臭虫就该四散而逃了!”
围坐一圈的巫士都露了点笑,明显是很相信这话。
可身后追兵追得紧,到底是有点扰人,乞颜大巫带着巫士团团坐下,向着身后的战场做法。
拜月圆亭高高立在巫阁顶上,四方请灵幡被大风卷得猎猎作响。乌都在草原呆了一年,各部族的雅言都能听懂几个字,这咒语大抵是弱化敌人的力量、增持元兵勇武之力的意思。
“特噶日阿希苏木……”
——天地神力加于我身,日月为我照明,让水火风给我们的敌人带去厄运。
唱咒的声音低,词句却密,巫铃响个不停。
有那么一瞬间,乌都甚至听到巫铃声中夹杂了一片窃窃私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严肃的空茫的,几十条声音低低应和,仿佛当真通上了神灵。
他心头一跳,慌忙回头往身后战场看,他几乎要以为战场上会起狂风,会起沙尘暴,或者白雾什么的,阻碍盛朝骑兵前行。
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颗黑灰色的小球,蓦地冲破硝烟向他直射而来。乌都睁大眼睛,正奇怪那是什么。
没听出是谁的嘶吼:“圣子快走——!”
他被几只手奋力一推,仰面朝天,从高高的拜月圆亭摔下去,在底下元兵的背上狠狠滚了个来回,被不知哪个兵的手臂横揽入怀。
头上气流搅卷,爆开一片炽烈的白,立时,血水搅着肉沫溅了他满脸。
那是一片迸开的血雨。
乌都双耳遽痛,抱着他的兵被楼阁残骸砸得气绝,马被砸烂了半个身,一个猛子跪到地上。他被从灰土中刨出来,又匆匆被另一个兵抱入怀中,副将面目狰狞地吼着什么,乌都只看到他嘴型在动,一个字也没听着。
巫阁,炸了……
顶上的拜天圆亭被轰成了粉,前一瞬还在冲他说话的巫士全死了。
盛朝的火炮射程二里地,他们追到二里之内了。
元兵悍不畏死地守着他,后军折向,回头阻拦盛朝的追兵,冲上去,又倒下去,一茬又一茬血,在处处生翠的草原上绽开刺目的红。
巫阁毁了,他被抱上马车;马车太慢,他被一个又一个的元兵抓上马,护在怀里逃。
周围的马匹,许多马背上都是空的,那是战死元兵的坐骑,被炮弹里的铁屑冲死了,坐骑全被前军征用。耐力再好的马也不能连着几个时辰驮着人疾奔,要时刻轮换着,叫他这个身份最贵重的小孩逃在大军最前头。
战马训得再好,也经不住接连不断的炮弹轰炸,都发了狂,被元兵死死勒住脖颈,朝着北方撒蹄狂奔。
乌都在身后元兵濒死般的喘息中,抬头望了一眼。
那是草原一碧如洗的天,草甸铺满土丘,格桑梅朵开得正艳。
万千箭矢与弩|枪从背后射来,护着他的元兵一个个死去,乌都脑子里一半的家国爱憎与另一半的人道主义撞成一团烂沙,浓重的血腥味塞满他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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