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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50(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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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几个俗名,满篇满纸的白。

“活过十岁”是悬在每个娃娃头顶的刀,这片刀山奸笑着悬在头顶上,时刻准备要掉。在娘胎里时吃不上油荤,刀掉一把,生下孩子也得是死胎;娃娃剪脐带时掉一把,铁剪不干净,断脐半月后肠穿肚烂;娘不下奶,掉一把,一连三胎饿死的都是常事。

好不容易长出个人形,就要跟着爹娘出海。

孩子不敢养太壮,供不起;老人不敢活太久,怕费了粮。一辈子飘在海上,死了想沾个黄土,埋进坟里的尸首撑不过三天就会被乡民刨出来,说他们身上染着晦气,才会个个死得这样早,尸不能埋,要一把火烧成灰,扬到大海才好。

他们欺人太甚……

他们!欺人太甚!

压着他的侍卫头子腰间别着一个红封的木管,阎罗认得那东西,他见这些人用过,火石一搓,砰得一下就上天。

他挣着一口气,身形暴起,从廿一腰间夺下了这根木管。这东西是什么人造出来的,竟能这样好用,火舌一卷便飞离了手,冲出了帆顶。

“——咻——砰!”

灼眼的红,拖着长长的焰尾,火一样地滚过了半边天。

“拿下他!”廿一骤然变了脸色,阎罗被几把钢刀逼回了地上。

“你点红烟弹做什么!你在给谁报信!”

阎罗哈哈笑起来,笑到满脸是泪,粗粝的嗓子唱起了一首歌。

“男儿好汉壮志哉,我弃愁绪心如铁。

挟戈提刀上岚山,撑篙划桨踏江海。

老爹老母不要念,忍垢偷生非我愿。

攘臂扬头大道宽,不跪皇恩……跪、青、天。”

……

歌声粗犷,词句甚至是豪放的,可船上每一个兵,全在这歌声中白了脸。

这曲调在民间传了几百年,从前朝的前朝一直传到今时,有些地方叫这歌为“好汉歌”,但每一个兵都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匪歌,山匪、林盗、河贼、海寇,个个会唱。

新匪起誓、歃血为盟时,都会唱这首匪歌。

阎罗披头散发,近乎癫狂地爬行两步,把头伸进舷上的炮位孔,饱含热切地盯着东方。

红光坠落的方向,东海中,隐隐浮起一片蚊蝇似的小点。

一艘……

一艘……

一艘又一艘……

巨大的帆影穿破瘴雾,在几十条艨艟、炮舰的拱卫下朝着此方逼来,近得甚至能看到船头的匪龙旗,张牙舞爪,破雾而出!

“殿、殿下,是海匪,好多海匪!”

晏少昰一声怒吼:“全员熄火熄灯!加速行船!”

他环视左右,一把将公孙景逸掼到舷边,扯着公孙后襟逼问:“此处为何会有海匪?”

这是渤海腹心,北有辽东、南有登州,中间上万海兵、几十条巨舰轮值,守着黄渤海要塞!

“怎会有海匪?”

他二人分明身量相当,公孙竟觉得肩头上箍了只铁爪,能生生捏碎他肩骨似的。大敌当前不敢分辩,公孙抓起千里眼扣在双眼上,借着些微月光死死盯着那片船。

越看,公孙脸色愈白,抖着嘴唇开口。

“有传闻说每年海神娘娘大祭,海匪都会扮成信众登岛,靠海吃海的都爱拜月神、拜娘娘……可这些从来都是谣传啊!年年拜神,年年严查,我不知道海匪怎么能闯过海防啊!”

他们越怕,阎罗笑得越痛快,影卫恨到了极点,趁阎罗猖獗大笑之时,一剑压上了他的舌根。

他被刀压住了喉,可还有更多人张开了嘴,一个个疍民夺过官差的火把,朝着东方挥舞着,嘶吼着:“海大王!杀了这些官!带我们上岛!”

“带我们上岛!!”

船上几百疍民,官兵擒住这个,制不住那个,满船上高呼“海大王”的动静直叫人胆寒。

雾太大,两条海沧巨轮是同时从岛上出来的,另一条船已经被雾裹得没了踪影,只能盼着那条船上的官兵看见示警的红烟弹会迅速来援。

“阎罗,你还傻站什么?快走啊!”

那十几个白大褂围着阿茂,阎罗挣扯着,想去看最后一眼,想看看阿茂死前合没合眼。可他拖着条刚接上的断腿,哪里抵得过同行人的力气?被丛有志扯着后襟扔进了海里。

“——嗵!”

咸苦的海水塞了满口,阎罗觉得自己半条命也舍在这儿了。

海面上雾更重,丛有志飞快扯掉身上的衣裳束缚,发狠说:“海大王的船离咱们不到二里地,给老子拼了命往过游!若今日侥幸能入海大王麾下,咱们还是兄弟;若被炮火轰死,老子年年今日往海里洒酒,祭你冤魂!”

他们个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像海里浮出来的鬼。明知走的是一条死路,心火却烧得脏腑热腾腾的,为了防船上的官兵射箭,一个猛子扎进水下便朝着东边游。

官兵抓船上的挑唆者尚抓不迭,遑论下海去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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