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就像写字台(1 / 2)
乌鸦就像写字台
下雨了。
莉亚醒来的时候,正对着卢卡斯睡梦中的脸。阴灰色的晨雨打在窗前的冷杉上,细小的雨点跳进木质窗棱,是夏季难得的清新凉爽天气。
也是写作的好时候。
莉亚低头看看卢卡斯,暂时不想拉上窗户。就像沉迷美色不愿早朝的东方君主那样,她轻轻捋了捋他细密的金发,它们遮在他白皙的额头上,显现出一种良驯而美好的质感,他长长的睫毛压在枕头上,伴随着单薄的嘴唇温热的呼吸轻柔地颤抖,而他身上套着一件旧棉麻衬衫,没有扣纽扣,裹着他清瘦有力的躯干。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这样思绪漂泊许久,她慢慢伸直了腿靠在窗前,摊着胳膊去和夏季的雨水交流远方的湖泊与山林,侧脸的一绺鬓发被打湿了,很舒服。心跳慢慢地随着雨声渐行渐快,她一会儿在想拉莱维王朝汹涌的宗教审判与外交上的多方斡旋,一会儿干脆什么也没有想,等她逐渐清醒的时候,是卢卡斯在雨声中睁开了眼睛,与昏暗的窗影一起吻了吻她的睫毛。
莉亚短促地倒吸一口气,低头是卢卡斯那双平静的湖蓝色的眼睛,浸没在雨声中。
她好像犯了一个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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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缪斯。
莉亚在心理诊疗室里,缩在沙发上承认。
如果潜意识不会说谎的话,那就是我的本意了。可是我也没有想好我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而面前的医生正耐心地听她说话,我可能是昏了头,但是我真的记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说过
莉亚捂住脸,我们才交往两个月,还没来得及有矛盾我一不小心就跟他说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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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心虚起来,那种理所当然的亲密都变得不踏实了。
简单来说,在第二个演出日清晨,莉亚经历了清醒梦我们姑且称之吧,毕竟她乱糟糟的诗人的头脑复杂如教堂彩绘的玻璃窗在半梦半醒间她不想再假装下去,和卢卡斯说要与他分手,等她真的醒来,又率先迫于心虚亲了亲男孩的嘴角,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混淆了梦和现实的界限,真的没法搞清楚她是不是说了那残忍的话也许当时就直截了当地询问卢卡斯是最好的,但他们已经像平常那样甚至还躺在床上呢!接了吻,而恋爱中的男孩又是如此平静地喜欢着她,她何必立刻给彼此这个美好的清晨添堵呢。
她原本希望,在暑期结束以后回德国,自然而然因为和卢卡斯相隔两地结束这段初恋。她的良知稀薄,碰上如此美好的初恋情人到底增长了少许,在理性的逻辑中她当然知道就这样突然地和对方说爱与不爱、分手与破裂的话题多么伤人尤其他看上去相当地为她付出了一颗真心。
天哪,她全都搞砸了。
上午她在机械性地写作。卢卡斯陪了她大半个钟头,在雨停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轻手轻脚地走了。因为不安和紧张,即使昨天晚上他们做了很久,莉亚也没有犯困的意思,到了下午她坐公共交通去剧场,在闷热的后台她慢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然后坐在镜前地板上,靠着卢卡斯的胳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甚至没听见导演过来对演员们说了什么。晚上的演出一如既往她和卢卡斯饰演着这对经典年少的情侣,有许许多多的借位、对唱、吻戏。莉亚搞砸一切的心思分神想着道德的审判比如他们如果这时候分手了算什么炮友、还是藕断丝连的完美样本。
直到三次谢幕结束比昨天更加热烈的尖叫和掌声,他们沿着楼梯往回走出演出通道,莉亚心不在焉,跟在卢卡斯的身后,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迅速锁上门,反手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拉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
她傻傻地站在楼梯上看着卢卡斯。
他转身轻柔地拉着她的手,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眼睛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但他或许天生有着冷淡的模样,尤其是在他垂下视线的时候,审视的感觉让她浑身警觉起来。他摸摸她的脸,鼻尖都挨了上来,就是没有要接吻的意思。
其实搞清楚这些很简单。
卢卡斯低头说。
他平静,温柔,接受现实,但手指贴在她的脉搏中央。
我们现在就可以搞清楚
一个不含任何起伏的吻。
Ich liebe dich.[德:我爱你]
莉亚怔怔地看着他惊心动魄的蓝眼睛,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一如既往平静的心跳。
辜负了所有美丽的事物,包含谎言的苍白和恍惚。
卢卡斯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都淡去了,就像不愿意再忍受这折磨一样生硬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刚转身要走又备受煎熬情不自禁回过来,上前一步紧紧抱着她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一下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怪你
他捧着她的脸说。莉亚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她站不稳,坐在了楼梯上,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像淋雨的夜莺,让人心生亲近却孤独得残忍。
要不我们不谈怎么相爱只谈怎么做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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