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25(1 / 2)

加入书签

半阙唱完,轻拢慢捻,弦音幽咽,金戈之气顿收,如泣亦如诉。阿宝信手揉弦,浅唱低吟:“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待唱到“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这一句,她将琴拨赫然往当心一划,如裂帛之声,琴音戛然而止,余音不绝。阿宝收拨,起身,抱琵琶拣衣行礼。台下无一人出声,皆目瞪口呆,如置梦中,待反应过来时,她已若无其事下了台,去找崔娘子讨芸豆糕了。潘园烟雨楼上,阿宝一曲《六州歌头》,名震扬州。鸣翠坊上上下下的人原本就宠她,这下妈妈更是把她当宝贝疙瘩看,并极力劝说她改乐籍,说了此中种种好处。比如改了乐籍,就会有更多的达官贵人邀她宴饮出游,还要给她缠头,她能挣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阿宝对钱没有概念,她平生只知道吃,妈妈便换了种说法,说她若改乐籍,便能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糕点。阿宝听了这才有点心动,然而李雄却断然不肯同意。“旁人都是想方设法、找门路,乐改民籍,你倒好!清清白白的民籍,要改成乐籍!你知不知道乐籍是什么?是贱民!你若改了乐籍,以后便不能嫁入清白人家为妻,只能做妾!”“我不是要嫁给你吗?”阿宝眨着眼说,“只要阿哥你不娶妻,那我做妻做妾都一样啊。”她是个弃婴,被李雄的父母拾去,当李雄的童养媳养大,阿宝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阿哥做媳妇的。李雄被她噎了一句,瞪着眼道:“反正不许你改乐籍!”阿宝犹不死心:“可是妈妈说,改了乐籍,就有一辈子吃不完的甜糕呢。”“……”李雄被她气得骨头缝都疼了,戳着她的脑袋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啊!阿哥别打我!”阿宝抱头鼠窜,一边又停下来嚷道:“你是卖了我嘛,卖的钱还拿来给我买麻糖吃了呢……”“你——”李雄气得撸了袖子要揍她,阿宝尖叫着满屋子乱蹿,他膝盖风湿病犯了,抓不住她,只得重重叹气,怀疑自己哪天会被这个缺心眼气死。他那时虽已做回了银匠的老本行,托鸣翠坊有意关照的福,生意也还不错,但因为寒冬腊月在码头帮工,每次卸货时,双腿都要浸入冰冷的江水之中,长此以往,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因要存钱给阿宝赎身,再在扬州城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便不舍得花钱去看大夫根治,只潦草贴几剂膏药了事,拖得病症愈来愈重,每到秋凉有雨时,膝盖肿成球状大小,疼得蚀骨钻心。阿宝舍不得阿哥吃苦,想着自己若做了歌妓,既有钱买吃不完的糕,又能带阿哥去医馆治腿,说不定还能买个房子,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至于阿哥说的什么改了乐籍,以后便只能当妾,不能做妻什么的,那又有什么关系?离她嫁人还远得很呢,再说了,反正阿哥总不会不要她的。于是她偷偷瞒着李雄,由妈妈带着去官府改了乐籍,李雄得知了自然是暴跳如雷,吼着叫着要打断她的腿,然而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对她的决定表示了不赞同。“傻阿宝呀,你改了乐籍,当了歌妓,日后若碰上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你要给人家做妾么?”崔娘子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没事,”阿宝浑不在意地说,“我阿哥会娶我的。”崔娘子忍不住扑哧笑了:“我说的喜欢,是对你未来官人的那种喜欢,不是对你阿哥的喜欢。”阿宝懵懵懂懂,不太分得清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但她想了想,迟疑地说:“如果是我真正喜欢的人,而他也喜欢我的话,是不会让我做妾的罢。”崔娘子叹息一声:“话是这么说,可人生在世,往往颇多束缚,真正能随心随性活着的人,能有几多?阿宝啊,倘若你日后喜欢的人,也是真心喜欢你,可他出于种种原由,不得不纳你为妾,你又当如何?”阿宝赌气道:“那他就不值得我喜欢!”崔娘子一怔,被这孩子气的回答弄得啼笑皆非:“说你傻果真是傻,喜欢谁这种事,岂是你自己说了算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声气,道:“也许,那天在烟雨楼,我不该让你代我上台的。”“没关系,”阿宝说,“你病了嘛。”“傻丫头。”崔娘子笑着,将她脸上沾的点心渣拣掉,又温柔地掐了掐她的面颊。这之后,阿宝在扬州的名气越来越大,风头逐渐盖过了崔小钰,成了小秦淮河的新一代名妓。所谓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并不是虚言。阿宝爱笑,且不是江南女子温柔婉约的埋首浅笑,而是真正的开怀大笑。她身上有着蜀地女子一切纯净美好的特质,热情、爽朗、大方,还很泼辣。她动辄易怒,吃醉酒还会骂人,一旦生起气来,管你是知州还是通判,通通不放在眼里。然而就是这种嬉笑怒骂、迥异于江南佳人的蜀地风情,更让她的追捧者们欲罢不能,恨不得以被她骂一顿为荣。阿宝成了鸣翠坊的魁首,可奇怪的是,楼里的娘子们照样喜欢她,没人与她争风吃醋。就连被她抢走风头的崔小钰都笑着说:“有的人生来就是招人喜爱的,羡慕也羡慕不来。”在阿宝的光环下,崔小钰彻底地黯淡下去了,昔日色艺双绝的崔娘子,如今已到了门庭冷落的地步。她年近三十,容颜已有迟暮迹象,为自己找了个退路,是个行船的商人。

这位船商自她成名起便给她捧场,每回至扬州,场场不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