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 第92节(2 / 3)
靠,轮廓分明的脸在灯光交错下忽的暗下去:
“我爸坐过牢,我要是也这么着,那真是家传宝贝了。”
他喝了杯曾经呛过胸腔的烈酒,很久没这么喝过了,血热热地流动起来,有种隐蔽的刺激。
第70章
展颜找到了工作,没留南京,也没往更大更好的城市去。她在南京生活了几年,是有留恋,南京有非常美好的回忆,春天的茉莉花,夏秋的悬铃木,冬天的薄雪,厚道的老师,还有从头到尾较劲的陈满。
两人的较劲,一直到毕设。陈满已保研,她没必要在毕设还跟展颜较劲的,但她不服气,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人,天生贫瘠,她总是想要证明她没有灵气,没有天分,有的只是勤奋而已。展颜对此平淡如水,她清楚陈满的敌意,大多数时,两人的争锋在口头上点到为止,不算过火,她自己已经不再去想什么灵气不灵气的了,只是去做,脚步不停,最后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她既不跟别人较劲,也不跟自己较劲,成了一棵树,沉默地生长,刮风也好,打雷也好,都随它去吧。
她毕设的主题是乡村改造,选的场地,终于轮到了她的家乡,小展村。
这些年,她一直往前走,偶尔回望,小展村离的越来越远,那里的人们,和庄稼,和牲畜,还在一起生,一起死,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她一样,慢慢离开,用青春有力的身体,去撞城市的门。
故乡天涯晚风,村前一树桃花。春天的时候,她回去了一趟,村里新盖了些两层楼房,倘若你进去,会发现人们舍弃了木头做的人字梁,改作平梁,钢筋混凝土的。没人会再看老鼠在梁头上跑,楼是新的,腻子批的粗糙,开关歪歪扭扭,客厅里堆着粮食,杂物,旧桌子旧板凳没舍得扔,还都在里头,新的楼,住着旧的人和旧的一切物件。
可到底是多了新房子。
大娘婶子们招呼她留下来吃饭,她没有,去小学校转了一圈,学生这几年开始流失,乡村失去孩子,像失去年轻人那样,他们开始去县城念书,跟着打工的父母。
没去的,留下来跟着老人同住。小的小,老的老,像朝阳傍着夕阳。
校门前的杨树伐了,短桩上,又长出翠嫩的叶子,山羊在那啃,嘴巴一动一动,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偶尔一抖落耳朵,兴许,是春天虫子多,扰到了它。
“三爷爷,小学校还有麦忙假吗?”
“早没啦。”
“我听说,打去年开始,不要去粮站交粮了。”
“政府好哇!以前哪敢想还有这好事儿?颜颜,你念大学挣大钱了吧?”
“刚找到工作,还没上班呢。”
“在哪儿上班呐?”
“设计院。”
“干嘛的?”
“建筑设计,就像咱们村里的石匠。”
老汉哈哈大笑:“那咋能跟石匠一样,你逗我哩!城里好吗?”
“好。”
“要是搁十年前,我铁定能在城里找着活儿,年前跟人出去,城里工头不要七十的,我说我是七十了,可还有力气呐。”
三爷爷不理解古老的生存法则,怎么变了,九十好好的也能种地,为啥七十不要他呢?
他狡黠地伸出一只手,“其实我七十五了,说七十都不要,七十五更不要!东头你拐子大爷六十人都要了!”
说完,长长的眉毛笑得一抖一抖的。
她也笑:“人不要你,那就在家种地,放羊。”
三爷爷还穿着袄,里头光秃秃的,赤着胸膛,把腰间的灰带子勒上一把:“人都去打工了,眼见着一个个的,”他搓搓手指头,“票子一沓一沓往家拿,你不急吗?还是你这好,到城里念大学了,以后就是城里人啦!娃娃们都该去城里念书!”
温的风往脸上来,她听三爷爷说的笃定,她是哪里的人?她也不晓得,只继续在四周走着,看着,草木无限,时间又跑到了春天里。小展村,死了些老的,多了些小的,唯一不变的,是山坡,是田野,绿的麦子长起来,鸟从河边飞过去,野花灼灼,开在细瘦的土路边。
她见了许多的人,用乡音说了许多的话,
小展村就在那里,她随时都能回来。
她对这个作品,有种日夜颠倒的狂热,工作有了着落,许多人不愿再花太多心思在这上头。她不一样,她得做点什么,为小展村,它苦,它荒凉,它吞噬了妈妈,可它养育了她,它用麦子、玉米、花生、大豆、棉花,最不值钱的东西,养活了她,她一走了之,长出了翅膀,飞这看看,飞那看看,外头的世界可真大,真好,她学了新知识,有了新思想,从里到外都能做个新人,她不需要在那片土地上刨食,把青春,一生都投掷了。
可她只要肯回去看一看它,就会发现,河水还在流着,庄稼还在长着,桃花一年年如约在春信里开放,青山不改,容貌依旧,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了。
这真叫人温暖,从身子,到灵魂,她为这个温暖感激不已,无从回报,她就只能用自己长出的翅膀,扇动一丝风,温柔的风,去告慰它,它突然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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