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 / 2)
“为什么淋雨?”这秋雨打在身上,颇有几分古诗词里寒气透骨的滋味,滴滴浇在心尖上,很不好受。“没带伞。”纪听白全身滴着水,雪白的羊羔绒坐垫被染湿大半,已是暮秋,他穿的不多,衬衫薄,沾了水几乎贴在他身上,隐隐能窥见结实的肌理轮廓。他手肘抵在双膝,修长有力,此时也垂眸看她。孟琼找了条毛巾递给他:“你去哪儿?叫司机送你。”“下个路口就行。”纪听白低声说了句谢谢,低头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没再说话。毛绒绒的发顶正对孟琼的视线,乖顺又可怜,不知怎么,她看出来几分委屈。孟琼翻了翻手机,犹豫一下才开口解释:“昨天晚上我很抱歉,但确实是——”男人打断她,“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纪听白的表情隐在暗处看不真切,语调生冷,像个赌气的小孩儿。孟琼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她靠在椅背上,喉咙肿胀,嗓子发炎,此时不太想开口说话,索性闭上嘴。车内的气流有些凉,她一下受不来,又咳了好几下。声音很轻,被人掩着,只是车内寂静,被人听得清楚分明。纪听白侧头看她,才注意到女人面色是不正常的红,像是雪山上不自然的红霞光。他用擦干净的手心贴上她的滚烫的额头。“有按时吃药吗?”“吃了。”孟琼没骗他,早晨她冲了一剂小柴胡颗粒,舌尖到现在还能想起来涩涩的苦味。“你又发烧了。”男人瞳孔微缩。纪听白几乎强制地朝司机说:“先去医院。”语气很紧张。孟琼躺着不动,神情倦怠,她现在连手指头都是软绵绵的,任凭男生上手检查。冰凉的手掌贴上额头,稍微舒缓浑身的热气。她体质如此,病起来如山倒,高烧反复是常事。雨里,无人马路上,红色迈巴赫驶出一道水痕,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急诊室很冷清,走廊地面湿漉漉的全是小水滩,来来往往的小护士蒙着口罩从上面掠过,流下彩色的倒影。天色昏沉,远处雷声霹雳,偶尔掠过几道惊天闪电。孟琼阖着眼,躺在病房白茫茫的床上。耳边是医生和男人低低的交谈声,熟悉的男声很凶很严肃,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听得模糊。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很脆弱,孟琼侧头看向就差吵起来的两人,忍不住叹口气。昏昏欲睡的神经很嚣张地占领大脑皮层,她拽住纪听白手扯一下,男生紧张地凑过来询问她,年迈老医生才得以推推眼镜走出去。输液的吊瓶像个万能能源箱,顺着极细的管子导入身体的每个命脉器官,仿佛一切都会重新充满力量。孟琼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几乎是医院的常客,甚至在医院顶楼拥有她自己的专属套房。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某次被绑架后的大手术,工厂爆炸的碎片嵌入白嫩的肌肤的深处,大大小小的手术把健康的身体变得衰败,她浑身被绑满绷带,苦涩的药丸比一日三餐来的更及时,鼻息间永远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她成天一个人待在几乎密闭的白色的病房里,整个人瘦如医院研究室柜子旁的那架骷髅,唇色雪白到连口红都遮不住的颜色。这样的经历数不胜数,如今记忆减退,她已经记不清了。而在很多年后的傍晚,她重新躺在这张白色的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空气里倒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普通单人病房里,窄小的阳台和洗漱间相邻,桌面上摆满食物,温热的香味顺着流通的空气交杂在消毒水里,像是寻常百姓。而床上的人闻到近在咫尺的苦药味,皱紧眉头,朝输液的方向转了个身。浓浓的感冒药冲剂从咖啡色小颗粒变成眼前浮着白沫的药汁,孟琼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声不吭。“你的烧容易反复,必须吃药。”墙面满束光影,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余地都没。孟琼捂着被子闷闷地咳嗽两声,才在他不轻不重地拍打下露出头来,长长叹口气。只是脸皮再厚,她也没办法在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少年的沉默目光下装死。纪听白笑弯眼:“药不苦。”孟琼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看在这小孩儿送她来医院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视死如归般仰头,纸杯的药汁被人一饮而尽。纪听白变出来两颗蜜饯,撕掉包装纸递到她嘴边,甜腻腻的,才渐渐代替口腔内苦涩的味道,余温甘甜。“……”算他识相。
孟琼闭眼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九点。隔着玻璃窗有风吹进阳台,卷起窗帘妙曼的裙帘,天黑的阴沉可怖。大抵是药效起作用,她这觉睡得很沉,仿佛四肢百骸都得以舒张,浑身轻松。——当然,前提是忽略左手小臂被人压麻的酸涩感。病房的顶灯很明亮,床头有个身影半趴着,柔光笼罩在他周围,脑袋枕在一只雪白的臂弯里,双眸紧闭,睡的很香。男人的手指牵住她的指尖不肯放,紧紧抓住,似乎怕手里的人下一瞬消失。只是时间很长,血液不畅通,手臂压得有些麻,孟琼尝试轻轻往回收,却无意间触碰到他柔软的唇,温热的触感与她钟爱那款鸳鸯布丁很相似。柔和的光晕下,小孩儿的黑发下露出小片浅浅的额角,肌肤透亮。她莫名不抵触这样的亲密,倒没再收回手。饱满的额间暴露在空气里,正对孟琼的视线,距离很近,她甚至能看清男人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以及眼角下的一颗,小小的泪痣。孟琼的目光停顿一下,凝着白皮上浅浅的一点,看得出神。命理学上说,拥有泪痣的人孤星如命,会孤独一生。也有其他说法——这是老天垂怜她苦难的孩子留下的泪痕。孟琼觉得面前这个姓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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