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 / 1)
七月的宁市,连绵雨不绝。楼上的阿婆都要叉腰问两句天公何时放晴,再下下去阳台上的衣服不得干了。倪雾在楼梯间抽烟,老旧灯泡微弱的黄光一闪一闪的,然后终于死寂了。她抽完一根烟往楼上走,她家在五楼。老破小区没电梯。爬到四楼时恍惚听见了某个人的名字,可是这里未必会有谁认识他?虽然知道不可能,倪雾还是停下脚步,听了一下。“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四楼的小孩在背课文。她绕了个弯,停在了背书的女孩面前。“倪姐姐!”穿短袖校服的女生停了背书的声音,跟她打招呼。倪雾拿了两颗兜里的糖递过去。“怎么在这背书?”女孩接过糖说“谢谢”,又揣到兜里。声音低了一点,“爸爸说开空调贵,怕弟弟感冒,又说我在家背书声音大会吵到弟弟睡觉,我就来走廊背书啦,会有一点风。”倪雾在楼上住了两年,知道楼下是个重男轻女的典型家庭,她沉默了两秒,“要不来我家?”女孩眼里涌上喜色,又摇摇头,“等下爸爸以为我出去玩了,又会骂我的。”窗外的雨声淅沥,适时流进来一缕风,女孩说,“你看,有风呢。”“如果你爸什么时候不在家,你可以来找我。”倪雾想了想,没过多再劝。家长的情绪变化过于奇怪,她小时候也常常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挨打,现在仍然摸不清规律。小孩点头之后,她便上楼回了自己家。拿钥匙开门,老式门开的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动静,她小时候就很害怕这声音,在课桌前写作业的时候会不自觉绷紧后背。想今天有没有做错什么事,会不会被骂。惊弓之鸟不过如此。她现在长大了,再也不必因为开门声而紧张,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还会回这座房子。她想象中的长大是飞出这座城市。没曾想飞到一半翅膀折了。27岁,有房,无车,没存款,单身。找了间公司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一个月工资几千块够她花了。倪雾的父母早就搬进了新房子,旧房子便闲置了,离她的工作地点近,也不用和他们相处,一举两得。父母有时候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恋爱结婚,但并不催得紧,反而像是没话找话地维系亲情。长大的唯一好处是,他们不再逼迫她做任何事情,仿佛她能顾好自己的生活,健康平安就很好。她从北城回来的时候,她那小时候总认为对方是铁石心肠的妈都哭了。他们对她没要求,她对生活也没什么期待,一潭死水总好过惊涛骇浪。没意外的话,她可能会和谁恋爱,结婚。隔壁部门追她的木讷男,楼下餐厅给她留菜的结巴男,或者某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没什么,人生不就是这样将就着过。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小孩背的那一句。关山难越。连带着想起了被她丢在北城的那些过去,像一道新鲜的疤,过了两年仍然阵阵钝痛。她初中时喜欢拿圆规划手臂,有一种清醒的感觉。圆规的尖磨伤表面皮肤并不会流多少血,总需要来回摩擦多次才会留下伤疤,愈合也快。现在只剩浅浅一道痕迹了,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爱人这件事,和拿圆规划伤手没什么不同。痛,可是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米朵发来的。“晚上去不去酒吧?”和高中同学重新联系上是她回宁城之后的事了,不大,遇上了总得聊两句。米朵是她高一的同桌,乖得很,老师讲话她不敢移开目光的那种,背挺得笔直,扎着优等生高马尾,大眼睛眨巴眨巴还配合点头的动作。她高二就转学去了北城。后来倪雾才知道她暗恋那老师。她怀疑米朵可能是装乖过头了,毕业之后释放天性,成了宁城夜场无人不知的撒钱小公主。隔三差五就喊倪雾去酒吧。用她的话说,倪雾就特别适合酒吧,在烟酒味道和嘈杂噪音里有一种世界末日的美感。倪雾理解不了这种说法,但并没推掉。她是个正常女人,有需求很正常,找人玩玩也很正常,虽然她去酒吧从来也没遇到过合眼缘的男人。谁知道她安静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宁城的夜生活是很丰富的,酒吧一条街蜿蜒几公里,晚上十二点之后寂静的街道就会开始人潮涌现,甚至出现堵车情况。到晚上,这座城市才活过来。
倪雾走进w的时候,米朵已经在卡座了,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孩,也有男的。小公主朝她招了招手。倪雾过去坐下了,女生都是熟面孔,男的不认识,可能是卖酒的,也可能是搭讪的。米朵附在她耳边说,“这几个怎么样?”她摇头,觉得米朵活像个拉皮条的。自从她上次不经意提到自己两年没恋爱之后,她的好同桌就把帮她找对象这件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也没成功一次。倪雾觉得自己就是心理防线太高,对男人下头的速度太快。之前有个加了微信。倪雾捧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半杯,陆淮安只抿了一口。这么看的话,这人其实是挺符合标准的。高大帅气,看起来能aa房费。逗一下会耳朵红。她把唇凑得离他很近,几乎下一秒要吻上。说了句话。“去酒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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