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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第8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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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风起,刮起衣角,远处浓云堆积,却因隐入夜色而难觉察。他低头看着湖水,光晔楼灯火明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其内苍穹星月更是黯淡。

冬风掠耳,捎来一线琴音。

他眉眼微抬,辨出琴音所属——那名琴师竟也在楼中。他久久不动,全心倾听。这段琴曲似是熟稔,又似陌生,想是新编的谱,还未来得及奏与世人。

不久,琴声止歇。

光晔楼中一阵骚乱,许许多多宫人前仆后继下楼,乘船逃向两岸,避开张湍等人所在。

——她却未在其中。

——她仍在楼上,大约已知因果。

身后护卫低问:“大人,怎么办?”

“四散宫人不必追赶。公主仍在楼中,我前去与她沟通,你们留在岸边等候。”

骤然刀兵响。

“张大人,”是次狐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奴婢随大人去见公主。”

护卫让开道路,次狐在他身边经过,踏上小舟,手执船蒿,面带微笑回头望着他:“还记得大人头回进宫,也是奴婢领的路。”

护卫忧心:“大人当心。”

“无妨。”他走上小舟,拱手礼道:“有劳次狐姑姑。”

船蒿抵着湖岸,用力一撑,小舟在湖面悠悠前行,荡开层层水波。二人静立无言,直至抵达光晔楼。他在船上望高楼,高楼入云,他竟不敢靠近。

次狐默不作声,一直等候,直到他离开小舟,踏足楼台。

一阶阶,一声声。

他提着衣摆,缓步走上台阶,每踏出一步,便离她更近一分。

他与她,已太久未见。

他从未料想,再见时会是如此境地。

这座楼他曾来过,却忘记那日楼中光景,只记得琴声瑟瑟?????,人声扰扰。

这座楼太高,他已忘记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台阶已尽。今日没有喧嚣吵嚷,没有鼓瑟笙箫。只有绽开在金玉丛中的繁花如锦,艳丽,冰冷,死寂。

这座楼,太安静。

静到每道新出的声响,都能直达心底。

——譬如推门的轻悄。

“是你。”

门内数挂红帘迎风乱舞,灯烛飘摇,影影绰绰。

赵令僖半卧席间,肘臂搭倚桌案,只懒懒瞥过门前一眼,翻掌抬指悠悠搭上玉壶肚壁,探得酒温正好。寂元丹已预先化在其中。她起身拎起酒壶,轻轻摇晃,随后倾酒入口,如绵刀密刃划过喉咙。

既酸且涩。

是口中酸涩,抑或心中酸涩,难以说清道明。

只知平白浪费这壶佳酿。

半壶下肚,便再不愿多尝。缓步慢挪,至琴桌前侧,将酒壶搁在琴边,方将余言吐出:“还是第一次。”

张湍心头收紧,似被红帘束缚拉扯,红帘两端隐入浓雾,不见其尾。他没明白,故而未答。

“自你离宫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见我。”她的食指轻轻抹过文弦,细微的抹弦声罩住张湍双耳。琴弦有距,至末端便走投无路:“是我疏忽。倘若今日在外的是赵令律,我绝不会有此遗漏,给他可趁之机。”

“公主。”张湍长拜,“东岭王有一言,命湍转达。”

她竖起食指,轻轻贴上双唇,示意他噤声莫语。

“我想听首曲子。”她垂眉看向琴面,“可现下手脚冰凉,没有力气。不知张大人可愿屈尊?”

他想回绝。

话到嘴边却是:“公主想听哪首曲子?”

“弹《离支词》吧。”

她席地而坐,枕臂趴在琴桌一角,双眼微合。那不是什么借口,大约是药力缓缓发出,散入五脏六腑,令人分外疲累。

张湍心中犹疑,脚步却已挪到琴桌前。

落座。

他记得《离支词》的谱子曲调,印象更深的是曾在光晔楼前,红纱帐下,两手抚空弦偷师学艺。瘦削青白的手指落上琴弦,他垂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赵令僖。四处灯光照来,却仍照不亮她的脸庞,他能看到她微垂的眼睫,看不到被墨羽般的睫毛遮盖的眼睛。

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该如何起弦,哪怕心弦早已轰鸣如雷。

直至风来,推着他的手臂向前,指腹勾动第一声弦音。约是隆冬烈风,令他手指僵硬难以屈伸,亿万年大雪无休无止,世间惟余莽莽雪原,脑海心府尽被冰霜覆盖。他在茫然与寒冷中逐渐清醒,目光落上琴身

——南风。

世间琴有千千,弦则万万。

一弦一音,皆有不同。

他认得这根弦,无数次自梦魇魔障中蓦然醒来,皆仰赖之。

再一根弦响,后羿射日,坠下漫天大火,雪原顷刻消弭,蒸起滚滚白雾遮天蔽日。最后一只太阳在浓雾之后,隐隐散出光辉,驱散迷惘。

是柳暗花明,是拨云见日。

他深觉难以置信,却又欣喜若狂。

继而雨滴坠落,从小雨淅淅,到暴雨倾盆,将乾坤浇透,天地之间,徒留凄凄惨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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