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 / 2)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雀替上挂着的宫灯险些被风吹落,守廊的太监们连忙踮脚伸手去扶。风雪灌进他们的衣襟袖摆,冷得他们忍不住打摆子。坐在廊下的楚姝却依然闲适惬意,她身前身后摆了三四扇玉石螭龙纹的屏风,宫人们恭肃地围靠着,身旁炭盆火炉俱全,她手里还摆弄着一盏温热的茶。楚言枝一脚一雪坑地走进来,刮落到脸上的雪碴子融化成几粒水珠,挂在她的脸上。她立在廊前任由红裳为自己解下披风抖雪,抖完再披上系好。这一路她没有回头,两耳却充斥着他弄出的动静。她侧身迷茫地往那个方向看去,低低地问:“他要是一直这样,会死的吧。”余仁笑道:“这可怨不得我们这些坏人手狠,您自己瞧瞧,哪是我们要弄死它?分明是它自己不想活。这种事咱上林苑可见过太多了,今年光不服驯化死在笼子里的野兽就有三四十头呢。”“他刚刚喝水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们不给喂水吗?”楚言枝问。“也就小殿下会对畜生有这样好的耐心,咱都是直接泼过去,它能喝到多少算多少,谁叫它不服管呢?人一靠近就又咬又抓,水壶放进去全被打翻……”余仁说着说着,忽然笑了下,“但这畜生好像对小殿下格外温驯,怕不是认了主吧?”楚姝觉得有些热,正抬手松着狐裘的系带,听到这话,挑眉瞥向楚言枝:“认主?”余仁点头,望着斗兽场的方向,咂舌道:“听听,得多疼,真撞到天亮恐怕头骨都能裂了。可刚刚小殿下在的时候,它就乖得跟条狗似的。”楚姝揉了揉太阳穴:“不管它了,学不会听话,活该死路一条。”她放下了茶盏,宫婢们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去了。红裳拍拍楚言枝的肩膀,催促她跟上。时间经不住耽搁,也怕把三殿下等恼了。楚言枝闭了闭眼,不再想余仁的话,也不去听那惨烈的声音,往前挪动步子。这一来一去,鞋上又沾了不少雪,雪水渗进鞋底,冰得她脚掌快没了知觉。游廊深长,宫灯摇晃,地上人影幢幢。楚言枝走着走着,走不动了。她脑海里蹦出个荒唐的想法。荒唐,但越来越笃定。她停下了脚步,启口时,心跳声几乎要掩盖过话音:“……我想养他。”红裳惊得停下,游廊上的太监们面面相觑,宫婢们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就连走在最前面的楚姝,也顿下了步子。红裳焦急道:“殿下莫要开玩笑……”“他只是个畜生,我不可以养自己想养的畜生吗?”楚言枝眼睫微垂,声音低下去,“……我也是公主。”宫规甚至不禁止太监宫女们养猫逗鸟,施婕妤宫里一个叫桃月的宫婢就养了一只叫月饼的狸花猫。至于猛禽,听江贵人说,先帝爷爷喜欢养大象,住在西南地的蜀王叔爱养食铁兽,他儿子还爱养豹子。那豹子咬伤了人,蜀王世子却只担心豹子的牙口有没有受损。这些可比“狼”难养多了。反正她待在重华宫没人管,只要不违反宫规,为什么不可以养呢?楚姝只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了。楚言枝的眼睛盯向能决定上林苑野兽去处的余仁。她是公主,他是奴才,他该听她的话的。但余仁掠过了她的目光,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楚姝。太监们收回目光,挂宫灯的挂宫灯,宫婢们收敛了脸上的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雪没停,身后的嗷喊声也没有要停的意思。除了红裳在旁边柔声细语地哄着她,楚言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缓缓低下头,揪紧了袖摆,但仍迈不开脚步。她确实妄想了……连给娘亲请御医都做不到,竟还想带一头“狼”回家。楚言枝不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她眼眶发热,一眨不眨地盯着鞋尖上精致却根茎羸弱的花骨朵,一直到模糊的视线重新渐渐变得清晰,她吸了吸鼻子,听红裳的话,顺着游廊的道往前走。她不是三姐姐,也不可能是三姐姐,所以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任何人。“狼哪会认主。”前面的几道身影忽然都停下了。楚言枝跟着停下,听到楚姝漫不经心地问她:“真想养?”楚言枝喉间微哽,低着头道:“想。”“它会咬人呢。”“……他不会咬我的。”“真咬了呢?”楚言枝睫毛颤了颤,声音小了些:“那再杀了他也不迟。”楚姝似笑非笑:“这么快就学会赌了?”楚言枝茫然地抬起头,楚姝已再度转过身,对余仁道:“她要养,就给她养呗。反正出了事也怪不到你头上。”余仁一愣,看了眼楚言枝,低头应“是”。楚言枝懵懵地看着楚姝越走越远的背影。雪夜风寒,天空漆黑如墨,少女身披绛红色的大氅,如一把烈火,将这深深的游廊烧出一个洞来。
三姐姐竟肯帮她……为什么呢?她身侧的红裳慌了,哑口喊了声:“三殿下……”楚姝已拐过前面一道弯,快要走出游廊了,没有回头。红裳看着垂目不语的楚言枝,轻轻叹了声气。穿过抄手游廊,立在垂花门前,能看到庑廊外停着两三辆车舆。最前面那辆银顶黄盖红帏,悬挂蝙蝠珠片八角料丝灯的车辇规制最大,坐在里头的宣王楚璟正以扇挑帘,望着外头的雪景。几个娉婷袅娜的宫婢立在后头那辆车辇旁守着,车辇上挂了六瓣团花编珠盏灯,灯与美人交相辉映,很是赏心悦目。阿香指挥几个宫女收整着车辇内的东西,又亲自拍落了门帘上粘的雪花,命人将车辇里的炭盆搬出来,换上烧得通红的兽金炭,在上面罩好铜丝网再小心地放进去。等做完这些,楚姝恰已漫步绕出了抄手游廊,站在了庑廊下,正嫌弃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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