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 / 4)
话,“孝宗最后一年以十二条大罪废掉太子,却也没有立新的太子,于驾崩前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景宗。”“景宗继位后殿外呼喊请命,磕头痛斥嚎哭鸣丧,群臣轮番上阵,他看了一个月也被骂了一个月,终于绷不住了,答应不会杀了废太子全家,但废太子本人罪无可恕,谁来都不好使。于是大部分朝臣都不闹了,见好就收,只剩下几个负隅顽抗。其中就有卓思衡的爷爷卓衍的爹,曾经的东宫詹事、述古殿大学士卓文骏先生。本朝的大学士有好多个头衔,是否尊贵要看前面的殿阁名,若是某某阁学士,则是皇帝位自己宠信的臣子专门准备的优渥头衔,即便这人可能官衔资历一般。若是某某殿大学士,那必然是学富五车官声极佳,且辅圣有裨曾任要职,部分殿名冠名大学士只赐给宰相和曾经行驶过宰相职权的官员,比如昭文殿大学士和集贤殿大学士。而翰林学士前不缀殿阁名比较特殊,是皇帝机要秘书笔杆子的专属,非内中密臣不可触及。述古殿大学士一般会加给曾修撰史书的大臣,卓文骏当年为本朝伊始修撰的前朝官史做过校注集,修订了许多前人谬误,故而得此嘉奖,孝宗早年亦是看重他的学识和能力,所以将太子交由他培养。太子的学问是很好,但很多事不是教学问就能解决的。
卓家就是这样的罪了新皇帝,最后所有仍然为保太子坚持不懈的官员都被全家连锅端,跪过的都杀掉,家小则流放,无人幸免。“你高世伯是我父亲的门生,行事颇有父亲的品格,得知老师落罪,不顾自身上书直谏,句句都戳了新帝的痛处,虽未处死,但仍是落得如今下场……也不知他此时如何,是否已与儿子团聚……”卓衍讲述故去旧事时,声音总是仿佛悠远,尾音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那么……那位咱们在朔州见过的周通判呢?”卓思衡问道。卓衍沉下面容,低声道:“周大人他也是父亲门生,且自为官以来便在东宫,后却做了景宗的内应,日常搜集了太子许多琐事,以莫须有的春秋笔法给景宗面呈孝宗。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废太子的儿子做了新皇帝,以他的功绩资历做个六部侍郎都绰绰有余,如今却沦落到朔州做一个小小的通判。”如今已是贞元三年,时移世易,当真是冬去春来。卓思衡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希望新帝比较经久耐用,等他考中后入朝为官时,他还能记得自己家人曾为他那个太子老父亲不顾个人安危与命运当庭一哭。这样自己便还能有机会为祖父和父亲乃至全家恢复旧日的恩荣。卓衍看卓思衡一直低头思索自己的话,遂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为父给你讲这些,不是为了你将来小心利弊,更不是让你动不动就玉碎瓦全,而是便做直臣忠臣,也该有自己的谋算。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孩子,你若是入朝为官当谨记,即便最危难的时刻,也必不能为荣华舍去读书的本心。但若非存亡之际,事有余地亦有施展,要切忌冲动血勇,略有转圜也不失为为臣之道。”卓思衡是佩服卓衍的,即便经历如此多悲剧痛苦,他仍坚持心中的原则,并以此教育自己,又从中总结了经验教训,给出底线不失君子之节,但仍保留筹划与发挥的空间,让自己未来裁夺。他心中触动,脸上却露出十分纯良的笑容道:“这个嘛……‘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不用像三叔一样抄五十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也明白。”这话说得有趣又精彩,谈及父子却论君臣,卓衍哈哈哈大笑,惊起藏匿芦荡的水鸟群起乱飞,贪恋饵食徘徊的鱼儿也跑得不知所踪,待到乡人赶车至此时,父子二人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回乡已是半夜,慈衡见面就要帮父亲提最沉的包裹,慧衡洗了新摘的瓜果,悉衡很乖巧接过哥哥的东西。卓衍最关心慧衡的身体,刚一归家听她又有些咳嗽,即便今日舟车劳顿,也仍是亲力亲为将从宁朔带回的丸药用水化开,看着女儿吞服后略好些才安心,后又查看了慈衡与悉衡的学业,见两个孩子这几日并未荒学,甚是欣慰。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炕上分礼物讲见识,又分享了卓思衡通过科试的好消息。“那哥哥是不是要准备解试了?”慧衡服下药后便好多了,说话也有了气力,语气里满满的欢欣。卓衍笑着说道:“贞元元年开了一科,如今三年,秋闱眼看便开,你哥哥是赶不上的,他才十三岁,不急,三年后那一科,才是他施展的时候。这期间还得笔耕不辍勤加向学,万不能荒废。”全家人都以为,三年后便是卓思衡鹏程万里的起始。却不料天更有算,以至于后来卓思衡回忆起贞元三年的这个夜晚,丝毫无法再去感受当时心中的快意与温馨,唯有世事无常四字缭绕思绪弥漫至今。贞元十年,九月初秋。北疆霜雪早,天地尽唯白。屋外已是雪过门槛,屋内慧衡悉衡两姐弟只穿单衣坐在炕上,时不时还得喝点水润润干热。朔州无论乡下还是城镇内都是住得蔓子房,这种房子墙连着炕都有中空烟道,外面炉子烧热,屋内热气游走,只要不是极端酷寒,炉内保持柴火不断,家室内便能温暖如春。慧衡伏在炕头的桌案上笔走如飞,时不时停下来揉揉纤细手腕,再看看悉衡写得字,略加指点。她与卓思衡的学业都是卓衍与宋良玉当初手把手亲自开蒙传习,卓思衡不在,从来都是由她教导弟妹,便是如今悉衡读书日益长进,她的学问也仍是足够相授。晌午开始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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