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 / 3)
一道真正的门槛,横亘在他的未来和他的良心之间。“其实,有时过度揣摩上意也并非是好事,心声自有恒言。比如科举文章,与其想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出来的就未必是可高中的好文章了。”卓衍温和的声音自他心底响彻。“你个性醇和故而不爱作锋锐之言,往往文章文脉清晰明快条理畅顺,却少些芒刺,但知子莫若父,你心胸中有一把从未出鞘的刀,虽不做强烈的主见言语,却自有一份决断的冷静。不过还是要切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到了真正需要你展露自己的时候,一定别再诸多顾虑,若是考题尖锐,你就锐过其问百倍答之。”卓思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啊,自己在焦虑什么呢?既然这个问题锋利无比,那他或许就是想要个能碰撞出火花的答案,也要一把钢口坚韧的好刀迎上去才能电光火石。抛开自己的身份,用强烈的心声指引笔触。进退无碍,谓之自在。卓思衡睁眼提腕,写下自己省试应策时文答卷文章的开篇依旧遵循阅读题原则,先写材料再延展观点,卓思衡写这种开篇不可不谓得心应手。他写出太史公评价良吏的角度来自“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认为遵守、执行贯彻国家法度是良吏最重要的评判标准,班孟坚则认为“所居民富,所去民思”才是循吏的关键所在,颇有孟子宏论的风采。卓思衡此处转笔,写出他自己的见解:在他看来,这二人的观点看似分歧,但却都是忠诚的体现,所谓忠诚就是终于国事,法度和人民都是国家的根本,以此二者判别良吏,就是根据国家的利益来衡量官吏的好坏,因此做官就是要忠于国事,为国而忧劳。这也是本人心中良吏的真正准则。
那么问题来了,我按照这个标准给太子选良吏,会出现什么问题呢?,这种人就不适合进入东宫辅佐太子,更不适合在朝中辅佐皇上。“此辈非事储之才,亦难事圣,遑论事国?”好的,骂得够狠,卓思衡觉得心里很痛快,好像替他爷爷和老子出了一口二十年的恶气。但还没骂够。他再蘸笔匀墨,继续写道:誊抄到考卷上!本朝科举严禁继烛,不但考生不许带蜡烛入场,前朝的夜答特赐三支火烛惯例也给废除,因而四十九遍暮鼓后,考生便会因为天黑无法继续作答。卓思衡进入疯狂加速状态,磨墨的动作跟上发条没有什么区别,展开考纸,走笔誊写,总算当太阳彻底落下黑暗淹没全部字迹前将文章抄写完毕,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而后便是顿觉浑身酸麻,尤其是胳膊,几乎要抬不起来,方才连带紧张加连续书写,身体真的有点遭不住,勉强吃了点东西,脑袋晕沉沉倒下就睡。幸好是家里带来的皮绒毯子足够抗风阻冻,第二天除了鼻子脸冻得发红脑门发木以外,最重要的手脚都还算舒适。而听起来隔壁两位“邻居”状态都不怎么样,一个受冻咳嗽,一个受风打喷嚏。清晨分发净水,漱口洗脸吃过东西后,来到第二天的“论”战环节。论题相对而言较为简单短促,有点像是问答题,多与律法、经义和国策有关,这是卓思衡认为的不失分题,也就是考卷中前面那些铺垫问题,只要有认真按照所学内容回答,便不该丢分。只是解试的问题不过五道,时间充裕尚有余裕,然而省试有十五道之多!卓思衡算是思维比较敏捷作答较快的那一类考生,这次又是暮鼓敲到最后十下才答完的。如此一来,他第二天结束时便已疲惫至极,浑身酸软又在号间里不得解脱,只能继续蜷曲身体缩在寒夜一角,顶着隔壁的喷嚏和咳嗽声昏迷般睡死过去。睁开眼终于是最后一天了,但这一天的卓思衡可没了头天写策论的精神头,他眼睛睁开都已是勉力至极,浑身僵硬,在座位上抻扯几下胳膊就算他这些天除了写字磨墨以外的唯一活动了。今天他食欲极差,但强迫自己吃了好些,想着最后一日考“诗”,万不能懈怠,于是拿冰冷冷的水抹了一把脖颈,激得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从大脑到神经中枢彻底苏醒,调整至备战状态。试题分发,拆封见问:作咏史诗,限五言律,典故限前四史,韵押十三元。卓思衡想是不是皇上最近特爱看前四史啊,怎么从解试到省试,都和这几本较劲呢?他别的诗其实都很一般,也就咏史诗用些典故还算工整,只是限典还好,前四史他也是能娓娓道来的,限韵可就难上加难了。卓思衡用了十几张草写,才最终定稿,再删改推敲几字,终于誊写完毕:残碑拭前论,月照茂陵原。盛有苏张去,兴知卫霍还。中郎岂独轸,张尉更孤辕。汉垒今烽燧,桃薪岂复燔。好像落下最后一笔就是他全部力气的残余,帘外官收卷时,他的手都在抖。并不是怕和担心,而是仿佛一张纸都拿不住了。终于,为期三日的省试结束,夕阳挽紧余晖,贡院大门再次拆封洞开,只是此时由里面出来的都已是没了人形的士子,三天前各个风华正茂的拿云少年,此时一个比一个面似菜色活似丧僵,挪移着瘫软无力的脚步,一点点、一点点将已是耗尽心力脑力体力的身躯拖过贡院门槛。来接自家考生的人都必须在界线外等候,不能越雷池一步。眼见要死的考生步履维艰,都恨不得冲上去赶紧拖进车里带回家急救。卓思衡解试出来的时候还有力气自己走,省试则筋疲力尽,之前表弟让他坐自家马车一道真有先见之明,现在让他走到京郊,大概他就直接去见父母汇报考试情况了。范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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