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猜、肆(1 / 2)
成化四年正月十三,每个小黄门都欢快地穿着针工局发下的新棉袄。只有英子成天苦着一张脸——汪直被余妍芝带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过。不可否认,跟壮硕的小准子一起工作真是桩美事。然而,少了汪直,对英子而言无疑地是个沉重的打击。英子原先还想拿罪魁祸首——小祥子,来出出恶气。但尚未付诸行动,便听闻了小祥子调职的「噩耗」。满腹委屈无处宣洩的英子,只得行尸走肉似的工作着。小准子有些担忧,却也无技可施。「谁是沉英?」小州子清淡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英子在眾人的目光中愣愣地放下水桶,举起了颤抖的小手。小准子焦急地看着她,终究是忍住了开口的衝动。「跟我走。」小州子怜悯地瞧了瞧这个瘦小的孩子,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了祥子那个小人,这下子可有得她受了。英子愣愣地頷首,浑然不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州子带着她绕过了庭园,进入了内宫的范围。英子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藏在腰带内侧的香囊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过。踏入一处装饰华美的屋宇时,扑鼻而来的薰香气息,令她鼻子发痒。余妍芝卧坐在粉色的丝质软椅上,身旁立着的,正是英子心心念念的汪直。「姑娘,小英子带到了。」州子毫无起伏地说道。「你就是小英子?」一身嫩粉,与椅子几乎合而为一的余妍芝迈动着短小的腿儿,走向英子。学着义母向那些「贱女人」施威的模样,捏着英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哈……哈啾!」英子惊骇地看着糊了一脸唾液的余妍芝。她真不是故意的,全都是薰香搞的鬼。汪直和州子都惊呆了。余妍芝脑中只剩下「岂有此理」四字在打转,竟是不知要先抹掉这下贱的唾沫,还是先下令处死这该死的阉人。「还不快去打盆水?」汪直对着英子厉声吼道。英子连忙飞也似地逃出房间,抓了个倒置在花盆边的木桶就走。「没事儿。」汪直轻声安慰道,取出丝帕替余妍芝拭面,笑得如春阳般和煦:「今日阳光甚好,我们扎几个纸鳶去放吧。」「你……你果真偏袒那个贱人!」余妍芝气急败坏地说:「我……我要……」「那种低贱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所谓。」汪直强硬地打断了她,柔声说道:「贵妃娘娘是您的义母,在昭德宫您便是独一无二的公主,别为这等贱人气坏了身子。」「小直子,你喜欢的是女孩儿,不是宦官,对吗?」余妍芝捉着汪直的手,楚楚可怜地说道。汪直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强忍甩手的衝动,笑得温和:「姑娘,汪直也是宦官,宦官只是奴才,主子要奴婢喜欢什么,奴婢便喜欢什么。」「蠢才,我说的才不是这个。」余妍芝满脸红晕,娇声说道:「不是要扎纸鳶吗?走吧!」汪直温和一笑,轻轻搀起她,往外头走去。「啊,网子!」英子抱着一桶水,急切地自长廊尽头跑来。汪直暗叫不妙,果然,一回首便见着了余妍芝愤怒的脸庞。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汪直暗自叹息。「给我。」汪直冷冷地说道。英子一愣,乖顺地将水桶递给汪直。「匡」地一声,汪直使劲地将水桶砸向英子。英子衣衫尽湿,不可置信地望着汪直。察觉到他的淡漠后,眼前瞬间矇上了一层水雾,委屈地不能自己。「滚。」汪直冷漠地说道。英子再也按捺不住泪意,抽噎着狂奔而去。「真是个不知礼数的。」余妍芝嘴上抱怨着,一张小脸却笑得欢快极了。汪直担忧地望着英子离去的方向,那孩子还记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吗?事实上,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现下英子正在昭德宫内乱转,鼻水泪水全都糊在脸上,煞是磣人,令宦官宫女们纷纷蹙眉走避。哭泣耗掉了她本就少地可怜的判断能力,她只觉得,每个长廊都像极了。冷风吹得脸颊有些刺刺麻麻的,浸湿的衣裳压根儿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她用袖口胡乱地拭了拭自己的鼻水,人中瞬间红肿了一片。晕呼呼的英子就这样转入了一处陌生的所在。眼前是个黑漆漆的房间,静悄悄地杳无声息。门后巨大的檀香屏风散发着宜人的清香,英子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迈入房中。绕过屏风后,一张看上去甚是暖和的刺绣大床映入眼帘。摆饰的名家字画、小巧的斗彩瓷茶杯,无一不在彰示着房间的主人大有来头。然而,英子是看不懂这些的。自打看到了那张大床后,英子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别说这样香软名贵的床了,英子自有记忆以来,从未睡过地板以外的地方。软棉棉的床对她而言,大概就是与摘得下来的云朵一般稀罕的东西。细碎的交谈声自门外传来。英子浑身一颤,审视四周后,飞快地鑽入床底。孰知,床底有个远远超出预期的震撼正等着她。趴在床底的小祥子和英子用着同样的惊恐表情对视着,随即快速地摀住了她的嘴。「这儿的珊瑚还得挪挪。」宫女们点燃了烛火。摇曳的烛光中,几对嫩黄的缎鞋在床前徘徊。英子惊慌地望向小祥子。小祥子蹙眉,向英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英子连连頷首,他这才松开了摀住英子的手。就这样,两个互相敌视的人被迫在同张床底下躺上了整整两个时辰,其间相互怒视与无声咒骂了不下数百回。直到宫女们走远后,英子和祥子才小心翼翼地鑽了出来,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你为什么在这儿?」祥子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宦官尖细的嗓音让这句话听上去更加阴森了些。「我只是……」英子歪了歪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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