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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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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娘亲,披着单薄的衣独自爬去后山白雪皑皑的地方挖人参救她的命。地冻得像是生铁,皮肉黏在冰上微微一撕,就是血淋淋的伤口。冰雪封冻的山多么惊险,娘亲趴在狭窄的冰凌上小步小步的从一个山头挪到另一个山头,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带着冻成铁棍的人参回来的时候,娘亲也就只剩下一口气,却坚持守在她的床前,为她的每一个咳喘而哭泣,为她每一个挣扎而焦躁。

窗外的雪鹅毛一样下着,她的身子仿佛炭火一样烫人,娘亲特地用微凉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有娘的孩子,多么幸福。

那个时候,好希望能快一点长大,可是长大等来的,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子欲养而亲不在,再怎么思念哭泣,娘亲也不在了啊,不在了啊。她无能翻牌命格,颠覆干坤,也无能保护住娘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珍贵的玉儿。

玉儿,啊,玉儿。

江采衣笑着,忽然就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泪水涟涟而下。旭阳还是旭阳,一笠烟雨天光破云,水波潺潺,玉儿却不在了。只留下清水湖畔的莹莹虫火,只留下空荡小院裏孤独抚弄春风的柳枝,只留下苍山之巅幽幽的流云。

有的人想起来就会微弯嘴角,有的人想起来就觉得温暖,有的人却想起来,满满都是凄凉。

失去玉儿的第一年冬天,她惶然站在屋檐下,伸开双手接着浓浓乌云压下的霏霏雨雪,从额头一直冷到骨血。她那时似乎还总是能幻听到玉儿在春风裏细细好听的笑音,有时候树枝敲打了窗櫺,她就总以为是玉儿在敲门,赤足奔去打开门,却永远都只有空悠悠的寂寥永夜。

那时候,她跪下身,将脸颊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恨不得自己也一起死了。

……那个时候,父亲,你在哪里?

那夜的雨雪即是我的河流,多年来我曳尾其中,所见只有猩红的血和森森的獠牙。我曾经血流满身,皮开肉绽,终于生出了一身鳞甲。这河中别无营养,我以淤泥为食,以漩涡为家,久而久之,每一个鳞片都变成了刀。

生活如此艰难,请告诉我用什么能镇痛啊,父亲?

孩子需要父亲的爱,却被狠狠丢开,许多年后想要再爱这个孩子,却不一定如愿了。

孩子是会死心的。

这份亲情,在她最想要、在她幼小孤单偷偷饮泣的长夜裏没有给她,现在,拿什么也赎不回来。

江烨看女儿满脸泪水的样子,知道她想起了玉儿,再说什么她也怕是听不进去,心头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囡囡,爹爹知道你怨,这些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爹爹、茗儿都是你仅剩的亲人,一笑泯恩仇,救了别人,也救了你自己,不是么?」

「囡囡,你独自在宫裏,性命荣宠都只系于皇上一人的宠爱。帝王喜怒难测,天子风浪,你没有母家的扶持,失宠可能只是朝夕瞬息的事情!爹爹知道这几年亏待了你,你莫难过,爹爹日后会好好护着你,江家一直都是你的家,好不好?」

江采衣觉得可笑。一笑泯恩仇,多么可笑啊。就算时光能够磨灭掉仇恨,也是三十年,五十年后的事情,而今,现在,做梦。

至于,家。

「家啊……」她露出一个冷到骨头裏的笑容,「以前得不到,而现在,本宫已经不想要了。」

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江采衣只觉得冷,她望着远处的皇帝御帐,似乎冷的要扑火的小虫一样,一步一顿的向皇帐挪去。

那裏,只有那裏是温暖的,那裏,有她的皇上……

至于这个人,他嘴上说是我的父亲,可是他没有一丝替我着想,他用我可怜的母亲做刀枪,用我渴盼了多年的亲情做绳索,扎得我鲜血淋漓,勒得我痛不能忍啊!

皇上,你抱抱我,你快来抱抱我好不好?

「江采衣!」江烨在身后厉喝,「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哪怕你已经嫁给了皇上,我们终究是才你的血亲。皇宫再好,也不是你的家!他再宠你,也不是你的至亲!——」

她一面走着,一面低笑,滴着泪,头也不回。

秋风吹寒了面颊,她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呢喃,「哪里才是我的家?是那个冰冷的,还是那个温暖的?哪一个人才是我的至亲,是那个一直在折辱欺负我的,还是那个信我宠我、珍惜我保护我的?……我最爱的娘亲和妹妹都死在那裏,我凭什么还承认江家是我的家?——你们是晋候江氏,却不是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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