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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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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番打听,卿柔枝得知临淄王有在附近垂钓的习惯。既然想要取得对方的原谅,自然要肯豁得出脸面。戴上兜帽,顶着各色目光,卿柔枝按照慕昭所指的方位走去。买下那身衣物的银钱是向慕昭借来,乃是一件黑色的兜帽斗篷,样式极为宽大,不仅挡风还可以遮掩容貌。看着眼熟,却不太想得起在哪见过?天地间银装素裹,道路两旁排列着杉树和松树,枝桠上挂满皑皑的白雪。行走其间,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卿柔枝长舒了口气。深宫是富贵金窝,更是四方囚笼。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行走在天地间,她感到久违的轻松。江边空气清新寒冷,她一眼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于漫天风雪中,独钓寒江。他头戴斗笠,丝绸质地的黑发披散在两肩,外罩一袭纯黑色的缂丝长袍,长长的后摆如同花瓣一般铺散在雪地上。黑者愈黑、白者愈白。他垂着眼,浓密如小扇的睫毛盛着白白的雪粒。风一吹,雪粒子便簌簌地落在了衣领上,宽大的衣袖微微滑下,露出冷白洁净的手腕,戴着一串黑色佛珠。一瞬间,风雪凄迷。她陷入回忆。那一天也是一个大雪天,更是九皇子的生辰。只,宫中无人在意。生母是最卑贱低等的宫奴,生下他就疯癫而死,常年被陛下冷落忽视的九皇子,是比泥土还要低微的存在,人人可欺。凤辇停在太液池时,卿柔枝看到的就是少年被肆意欺辱的画面。那个曾经拽着她衣袖,叫她不要往下跳的少年,被两个宦官架着身体,脱臼的手臂耷拉在身侧,就连垂下的指尖都是细碎的伤口,毫无反抗之力。七皇子用力掰开少年的下巴,叉起一块刚刚熄灭还带着火星的热炭,就要塞进他嘴里。“住手!”她开口呵斥。见是她这个风头正盛的继后,七皇子悻悻作罢,带着手下告退。卿柔枝一步一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他蜷缩在墙根,浑身是伤,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浓睫一颤,一双眼瞳漠然看来,清澈明亮、沁人心脾。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从小陪她长大的一只小黑狗。只可惜,在她进宫的前一晚,它就死了。她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怎样才能活下去?”“像您一样,手握权柄地活下去?”他的唇瓣血肉模糊,声音沙哑难听,看向她的眼神陌生至极。想来并没有认出,她便是那夜那个投井的才人。她弯下腰,用无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他说:“断情绝念。”断私情,绝妄念。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任何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后来,她把他带回了坤宁宫。缓缓褪下佛珠,戴在他苍白削瘦的手腕上:“我叫卿柔枝,今后,就是你的母后。”思绪来时汹涌,褪去得也快。那串佛珠他还留着,是不是说明……看着男人平静的侧脸,她忍不住上前:“殿下,我们可以谈谈么?”这一靠近便瞥到了冰面上自己的倒影。卿柔枝终于意识到眼熟是为何,三年前她去牢房送毒酒时,便是这一身装扮!褚妄……给她准备这身衣物,是什么意思?时时刻刻提醒,她害过他么?褚妄亦是看向冰面那抹倒影,须臾,声音极淡地传来,“说实话,看到娘娘的第一眼,我很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娘娘这般锲而不舍,莫不是心怀期待,觉得我们之间,还存有什么母子之情?”卿柔枝咬唇。她没有弟弟,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当初救他,一是他曾赠灯与她,二是拿他当成了弟弟看待。

那几年除了她长姐,懿德皇后所出的储君,她最关心的便是九皇子。她是皇后,纵使口诛笔伐,人人骂她狐媚祸水,她也是与大越皇帝并肩立在皇恩台上为万民祈过福,名正言顺的国母。亦是,他的母后。如果褚妄不曾对卿家下手。她绝不会选择,与他为敌。如果说少年时的褚妄还能被轻易地掌控和看破,如今的他就像看不透的浓雾,光是靠近都感到一阵对于未知事物的胆怯。孤身前来,怎会不知要面对什么?太想活着了,哪怕再难,她都想活着。这是那个少年教她的。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一生原本只给陛下,和父亲下跪,”卿柔枝缓缓弯下了膝盖:“可是现在,只要殿下肯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他喃喃。她忽然觉得危险。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狂风,掀开了她的兜帽,寒风如同刀子般刮着肌肤,满头青丝狂舞。卿柔枝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扼住了她的喉咙。“那就请娘娘,把命送给我吧。”他蛊惑地说着。卿柔枝感觉到,他冰冷的五指,圈握住她的颈项,一点一点收紧。带着薄茧的指尖抵住肌肤,不带丝毫感情。像是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随时,会让她人头落地。褚妄垂眼。他的表情,不像是在看活色生香的美人,反而像在看一具没有生机的玩偶。他用的是戴着佛珠的左手,一颗颗黑色菩提子呈现出玉石般的珠光宝气。掌心隔着薄薄的皮肉,感受着她颈部血管突突直跳,那是与心脏同步的跃动。他的眸光,缓缓滑过女子青丝散乱的面孔。她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却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扼住喉咙,连反抗都不曾有。原来。她与旁人一样。命悬一线时。也会恐惧无助,泪眼婆娑。也会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待宰的羔羊。让人猜测,她的心与旁人一样,是红的,热的。“傀儡怎会有心有肺?”他似叹非叹。五官在呼出的白雾之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喉咙发痒,眼睑更是微微发红。忽然,嘀嗒。一滴又一滴,热泪跌出眼眶,断线珠子般沿着尖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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