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28(1 / 3)
他启开锦帕,帕中包裹着两颗米粒,其色乳白,迎光半透,拇指轻轻碾过,指肚余有淡淡□□。像是新米。他将米粒重新包好,寻纸笔陈书一封,交护卫递回京中。仅两粒米难辨真假,需将丰登粮坊内贩售米粮全数查验,方能得出结果。
此事理应于拟定钦差之前查明,想是时间紧迫,未能顾及。
晌午暂歇后,车队继续前进。因急于赶路,未到驿馆休整,至傍晚时,队伍再度停在野地准备晚饭。
次燕早早下车,召几名护卫生火烧水,又自随队马车中搬出浴桶,由两名护卫送上鸾车。张湍见浴桶上车,惊诧至极,望向赵令僖道:“队伍行进携带淡水有限,需供给全队人马饮用,直至途遇水源或在驿馆补给,?????怎可如此铺张浪费?”
次狐摆正浴桶,次燕将一桶桶热水提进车内,全数倾入桶中。赵令僖卸下钗环,望着他,眨眨眼道:“本宫沐浴,怎算是铺张浪费?”
帘幔垂落,次狐伺候赵令僖更衣沐浴。他仓皇转身。
水汽腾腾升起,热息渐渐扑来,张湍自知规劝无用,便要打开车门离去,却被次燕拦下。
“烦请张大人留候车内。”
张湍不肯:“公主沐浴,我为男子,岂可停留?”
赵令僖趴在浴桶边缘,隔水雾帘幔看向张湍:“若你不在,是谁在沐浴?”
?
车外传来吵闹声。
细细辨别,是楚净与其他几名官员起了争执。有人竭力阻拦楚净,道张湍正在沐浴,若要分辩,也该等其出浴再至近前。楚净不依不饶,道张湍既有脸面在此沐浴,便不会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他就要在其沐浴之时大声责问。
双方因此僵持不下。
鸾车内,水雾慢慢散开,潮气热息缭绕不散,张湍凝眉扶上车壁。车外争吵不休,他心绪难宁,兼之水雾热息缠在身侧,更令他呼吸渐促。
四肢百骸化作无底深渊,竭尽全力地呼吸亦不能将之填满。再寻常不过的一呼一吸此刻竟如登天之难。
额头抵上手背,合上双眼,试图静下心来,让呼吸逐渐平和。
热息滚滚,水声潺潺。
呼吸仿佛发丝缠结,将捋顺时,眼前忽又飘起一挂红纱,如他在檀苑数个深夜梦中所见,好似绳索绞缠其颈,逼出一背冷汗。
他猛然睁开双眼。
回想着那日檀苑遥遥听见的残缺曲调。弦声在脑海回响,拂去脊背冷汗,如针如线,将呼吸穿引至浑身经脉骨肉之中。心绪在零碎琴声中逐渐平定,他直起身,抬眼望向车门。
此行路途遥远,倘若这次不走,今后会再有无数次。只因其不便露面,他不得不遵从皇帝旨意与其同乘一车,而今岂能再停留旁侧听其沐浴?
定了定神,他仍要离去,借口道:“同僚起争执,湍当去劝解。”
“张大人留步,奴婢去劝便是。”次燕先一步下车,并将车门锁住,走向楚净等人道:“几位大人若有不满,奴婢可代为修书陈明公主,由公主定夺。”
楚净怒不可遏,遥遥骂道:“张湍,枉你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点状元,如今竟做了个脱裤子、枕玉臂、求荣华的小人,阁老若知你今日所作所为,必当以你为耻!”
次燕冷笑回道:“楚大人这话,奴婢必会一字不漏呈报公主。”
小人。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黑白颠倒。昔日琼林宴上,他还是百官口中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除夕夜,屈辱之身尚能招来哀叹怜悯,至今日,只剩下讥嘲冷笑,变成个贪图荣华的佞巧小人。
这才多久。
张湍展眉垂目,片刻后强推开车门,径直自楚净等人身前走过。楚净怔了片刻,当即要追上前去,却被人团团拦住,以免两人正面冲突。次燕看着张湍背影,回头再看虚掩的车门,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众目睽睽之下,张湍自一名护卫手中接过红鬃战马。翻身上马后毫无迟疑策马离去,留下一路烟尘,及莫名而不知所措的众人。
次燕折回鸾车内,拉上车门,惶惶道:“启禀公主,张大人纵马离开,不知去向何处。可要遣人去追?”
次狐忧虑,试图替张湍开脱一二,故而低声轻唤:“公主——”
“不必管他。”赵令僖毫不在意,“用桃花香露。”
悬心忽定,次狐含笑自妆台下取出香露,倾入掌心,在其发间寸寸压过。至水温渐凉,次狐伺候其出浴更衣。次燕处理浴桶,次狐擦洗地板,待次燕归来时,车厢内已收拾妥当。
水雾散去,浮有淡淡桃花香。
赵令僖发丝未干,坐起与次狐下六博棋。
将至子夜,车外忽而传来马蹄声,次燕查探后向她禀道:“公主,张大人回来了。”
“在哪儿?”赵令僖抬眼一看,却未见张湍身影。
“和那些护卫一道,在火堆边上坐着,不知聊些什么。”次燕小心问道,“要将张大人请入鸾车吗?”
棋面竞争激烈,她一门心思只在棋盘之间,只向次燕摆了摆手:“不用。——该你掷骰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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