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鹰(1 / 7)
熬鹰(一)异样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适才的一番怒吼耗尽了君不封的所有气力,与解萦相处的日日夜夜如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上演。行走江湖多年,遭人暗算已是稀松平常,就算再难过茹心的背叛,其实两人的相处早有端倪,只是君不封天性豁达,又不愿恶意揣度朋友的用意。茹心从未对自己青眼相待,也没有给过他交心的机会。他俩的故事,是他的自作多情。君不封有自知之明。可解萦不一样。她是他最亲的小妹,甚至就是他的小小女儿。她原是他心里的一隅,后来渐渐占据了他的大半心房。他在重伤中迎着风雪去留芳谷见她的那一天就认识到——让小丫头安心,远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四年前的那场变故,因为不得已隐居于此,解萦其实并不知道君不封心态的微妙变化。茹心的背后捅刀,林声竹的不近人情,屠魔会的人走茶凉……他最信任的人和组织,转手将自己伤了个通透。君不封就是再傻,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在留芳谷结交了许多好友,与祁跃甚至成了刎颈之交,但他清楚,只要自己“失踪”一天,小姑娘身边就危机四伏一天,从那时起他就有了觉悟,也放弃了谷里结下的数段友情。在这谷中,除了小丫头,他无一人可信。越是无人可信,他就越要为她铺路,不能让他的错误延绵,影响到她的未来。他对她的情谊,半点杂质不掺,但她呢?她是怎么能做到一边亲亲热热地环住自己,一边面不改色地给他下毒?他无法,也不愿接受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人,会是他最耀眼的掌上明珠。男人的身体不住颤抖,解萦看着他脸上不时下滑的泪水,恍惚心疼之余,又有股切实的欣喜。上一次见君不封哭泣,还是他在密室苏醒的那一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地向他涌来。那时他哭,很难说都是为了茹心。但现在,他的哭泣毫无疑问都是因为她。不是只有茹心能让大哥黯然神伤,她也能。幼小的她一度插不进他们大人的交际圈,但现在她非但进入了,还能主宰大哥的命运。她已不再是他们可以随意漠视的小孩子,她长大了!解萦窃喜的间隙,君不封的身体渐渐蜷成一团,原本默然的哭泣成了无从停歇的低声哭嚎,与那次她偷窥时见到的情况相比,君不封这次痛哭显然更为痛苦,更为无所适从,甚至崩溃到有些失态。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在大哥心里的位置,比茹心要重要许多?说来也奇怪,解萦从来最心疼大哥,但想到他的痛苦源于自己,比起冲上前在他哭泣时拥紧他,现在她反而在享受他的哭泣,甚至为他的痛苦欣喜若狂。他口口声声说两人是兄妹,他对她没有男女情谊。但她给他的痛苦,毫无疑问比茹心要深。茹心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做到了,这怎么能不算喜欢呢?解萦贪婪地看着男人痛苦的哭颜,呼吸滞涩。狂热的情愫渐渐平复,理智重新占了上头,那一再试图忽略的心虚提醒她,如果不是她的背叛,大哥不会难过成这样。当然,解萦尽可以告诉自己,为了保护大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师出有名,确凿无误。但她也清楚,她的举动已经彻底伤透了大哥的心。也许从这一天起,他对她,不会再有任何情分。但……只要能保护他,只要他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大哥恨她一时算什么?大哥是那样善解人意,他会懂她的心意和感情的。解萦摸出帕子,想要替君不封拭泪,男人抬起头,宛如困兽,通红的眼眸里是滔天的仇恨,他说:“滚。”解萦微微一笑,稍一抬手,袖口银针飞出,直击君不封几处大穴。君不封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瞪着眼睛,任由解萦动作。解萦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便转身到了密室门前。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他,腻声道:“大哥,别生我的气。再过几年,你会懂的。”她学着他的语气,将他曾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在君不封恼羞成怒的谩骂声中,解萦高笑着离开了密室。君不封的谩骂只持续了片刻便没了声息。如今已是深夜,解萦洗漱完毕,躺回床上,又拿了师兄画的春宫画来赏玩。鉴赏了片刻,她的心思回到了君不封身上,也不知大哥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大哥许是恨毒了她,但对解萦来说,这是她等了太久的释放。她可以光天化日地囚困他,也终于不用再强行压抑自己的某些异常。两人的这番博弈甚至唤起了她一度已经忘却的童年回忆,有一种露出本性,报复两个弟弟的阴暗畅快感。在大哥面前装好孩子装得久了,还真有点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几年前惩治罗介晔,解萦有的是阴毒的法子,但最后,她还是假借大哥之手恐吓对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阴差阳错和对方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解萦其实根本不在乎同门怎么看待自己,也不在意一番报复后会不会和罗介晔结了仇,她只在意大哥眼里的她是不是一个符合他想象的乖巧女孩。大哥来到留芳谷后,闹脾气剪衣服的戏码,解萦也再没有做过。其实她心里偶尔也会有那种恨不能毁灭一切的快意,但她知道这会让大哥心生不喜,所以她可以忍,也学会漠视了自己的愤怒。可学着做一个好孩子,就能让大哥留下来吗?他反而会因为她的懂事,离开得更没了顾忌。她装够了。横竖现在两人已经撕破脸皮,让他见识到自己的恶劣也无妨,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他的小姑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天长地久,他总得受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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