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6(1 / 4)
谢真石伸手支颐,美目中显出思索之色:“这却不是我有多敏锐,而是她同常人确实不太一样。”
停了停,她抬头看向谢尚:“我们今日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提那些虚词,坚石你告诉我,高门子与寒门子究竟有何区别?”
这问题问得十分尖锐,传扬出去必然是一场风波,然而谢家由儒入玄,努力扬名出仕,都是为了提振家族地位,在这方面下过苦工钻研,谢尚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警觉地环顾周围,确认屋内并无外人,随后略作踌躇,终究向姐姐给出自己琢磨出来的答案:“无非是婚宦、被服、饮食,只凭一两代人无法积聚,需要累世经营才能见效。”
谢真石轻轻颔首:“我亦如是观。世家最重婚宦,为的是姻亲之间相互提携倚靠,保得家族累世不衰。被服、饮食自古以来难晓,故俗云‘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然而这些大抵都是外物,与个人的天性禀赋无甚关联。我方才说那位王娘子与常人不同,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人。”
两人谈论之间,婢女阿蒲已去后厨将食盒里的点心另外装盘。又从陶罐里取了茶饼研碎,为两人烹煮了一壶茶汤。这时候壶鸣汤沸,她盛出两杯茶汤,撇去茶沫,和装盘后的点心一起奉上案几。
谢尚担心姐姐在聚会上劳心耗神,有意让她放松休息,于是顺着婢女奉茶的档口岔开话端,笑道:“我们先看看五世长者家的饮食与寻常人家到底有何不同,再谈人不迟。”
说着,将眸光转向婢女奉上的托盘,只见从洛阳特意带回的白瓷盘里摆放了两朵梅花形状的小点心,一朵嫣红,一朵玉白,花瓣中央刻着明黄花蕊,根根分明,很是精巧可爱。
他轻咦一声,两指拈起一朵白梅上下打量,手指稳定,肤色玉曜,与他手中的白梅茶点几无差别。
“不枉阿姊又为她保密,又说了许多好话,她待阿姊着实用心。”
谢真石很喜爱他浑然天成的风姿,含笑看他:“此话从何说起?”
“我在句章见王允之时,他可没拿这么精致的茶点招待我,我原以为是他家一贯清俭,倒也未曾多想,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敷衍我呢。”
谢真石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不在场的王允之分说道:“他在郡里巡检士卒器械,又不是游山玩水,做这么精致却要招待谁?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才是他该关心的事。”
谢尚有些奇怪:“阿姊怎么知道他在巡检士卒器械,你们聚会难道还谈论庶务吗?”
他没跟姐姐说过为何在句章遇到王允之,所以对方只能是在王家的聚会上得到消息。按此时风习,男子宴饮都很少谈论军国庶务,认为那些是应该在官署内处理完的俗事,不值得带到宴会上作为话题,他虽然不了解女郎们聚会时喜欢谈论什么话题,但料想也不会与政务相关。
谢真石道:“那却不曾,主要还是谈渡江以前的往事,以及各家祖上的出众人物。”
谢尚点头:“谱系学么,让我选也是这个题目,适合初识增进彼此了解,而且都能说得上话,不至于无聊。”
与此同时,他在心内暗自诽谤道:唯一的毛病是门第越高,能说的越精彩,有了分别为南北第一的王、陆两家在,其余人很容易沦为陪衬。
却听谢真石道:“谱系是席间常有之题,原也寻常,不过那位小娘子自己倒没说王家的事,只是旁听各人发言,略作总结,每句话都能说到各家最得意处,评价精当,辞约意赡,原封不动记在史书上也未尝不可,真想让坚石也听听。”
谢尚挑起眉毛,这才有点认同姐姐给对方的评价,肯定道:“言中各家得意处并不稀奇,近几年修史者颇多,下帖邀人前专门查阅一番便能做到,只听不谈才是显示她器量的地方。”
品评人物是名士必修课,他习惯性地评价起对方:“王与马,共天下——她家祖辈事迹世人皆知,何尝需要另加宣扬?纵然妙语连珠,弘丽妍赡,和她一比也落入下乘,正可谓无言胜千言,是真正高明之举。只是如此一来,陆家娘子想必不肯善罢甘休?”
谢真石微微一笑:“坚石还欲套话吗?”
被戳穿意图的谢尚脸颊略红,不好意思地调转视线,顺手拈起刚才没忍心下口的白梅茶点低头品尝:“唔,这梅花里还裹了些馅料……酪浆?”
“是么?我也尝尝。”
谢真石见好就收,看他选了一枚白色,自己便拈了一块红梅,表皮内同样裹着少许酪浆,是北人钟爱的美味。她闭上眼睛,一边回味酪浆在舌尖上融化的乳香,一边感慨:“酪浆虽好,然而吴人似乎不耐食酪,不知另几家小娘子吃不吃得惯。”
“阿姊这却多心了。眼下又不是赏梅的季节,那位小王公子印那么多梅花作甚?必然是以寒梅送北人,喻坚贞之志,吴人另送南方风物。陆玩几年前才在丞相府上食酪致病,她既然做过功课,不可能连这都考虑不到。”
谢真石一想也是,转头向弟弟投去赞许的目光:“理当如此,还是坚石心细。”
“只是阿姊今日劳心太过,才会一时不察。”谢尚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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