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6(2 / 4)
茶杯啜了口茶汤,润润嗓子,“阿姊方才话还没说完呢。”
晋人喜欢在言语上游戏较量,姐弟两人互逞心机套话一阵,由担心姐姐的谢尚先主动示好,不卖关子直言相告,谢真石一天下来也确实有些累了,坦诚答道:“坚石是想问为何知晓王允之在郡里巡查士卒器械么?王娘子不曾提及,是我自己猜的。”
“那位娘子……是天生的人上人。看她吩咐人做事,根本不需要言明应当如何如何,仆从便会自己想方设法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极力让她满意。”
“我也治家,明白能做到这一点有多难。因为这不是使用奴隶的做法,而是使用士的做法。前者只需要培植出敬畏之心,后者却需要培养出爱戴之心。”
“她那园子才修了一个月,然而景致灵秀动人,法度蔚然可观,不知花费了多少巧心妙思,调配了多少南北资源。坚石过去说王府君与王允之两人都清心简约,不治经营,可见那园子完全是顺她的意所建,而她家人负责给予人力物力上的支持,满足她的想法,全家人对外保持一致。”
“她院子里有两个婢女,一个在前门迎客,一个在后院侍奉,前门的叫司南,后院的叫司北。虞家四娘先在前院见到司南,又听她在后院使唤司北,打趣问是否还有司东和司西,坚石猜王娘子如何回答?”
谢尚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谢真石那句“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人”作何理解,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小公子的想法不同凡俗,我如何猜得到?”
“她当时对虞四娘道,‘人生在世,唯患德、功、言不立耳,无问西东’。”
“立德立言,已是振聋发聩,可她还要立功,再念及坚石说于句章遇到王允之,答案呼之欲出。”
《会稽实录》曰:王琅有二婢,名司南、司北。客有问东、西何在,王曰:人患德、功、言不立,无问西东。《世说》载陆清河说周处: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遂知其志已坚而患在不朽,非与时沉浮之伦。顾视南北,则知南者南面,北者北辰,意明矣。
——《野处随笔》
《会稽实录》说:王琅有两名婢女,分别叫司南、司北。有客人问司东、司西在哪里,王琅回答:“人生在世,怕的是不能建立德行、功名、学说,不问西东。”《世说》记载陆云勉励周处:“一个人只怕没有立下志向,又何必担忧美名得不到显扬呢。”因此知道王琅此时已经拥有了坚定的志向,想要达到古人的三不朽,不是随着当时的世俗或进或退的那类人。反过头思考司南、司北的意思,能明白南是君王南面治人之术,北是群星拱卫的北极星,心意很清晰。
——《野处随笔》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西东,当成苏轼“鸿飞那复计东西”的东西或王实甫“伯劳飞燕各西东”的西东理解即可,有去向、前路、前程的意思。
南北不一样,中古语境里经常和帝王、君主相关,地位比东西重。
府中问对
雾里看花,总觉分外美丽。
王琅送梅饼给谢真石,纯粹是因为她过去读韵学的时候,有人将谢尚月夜吹笛之事与寿阳公主额着梅花并提,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并没有其它曲折隐喻的心思。
闺阁里的聚会对她意义有限,保证作为地方长官女眷结纳当地士人的本分履行妥当之后,其余都是顺着天性自由挥洒,没投入太多精力。
她到会稽后的时间主要花费在三件事上:其一是与王允之共同核查清点会稽郡内的在籍士卒与武备情况,同时沿路考察郡内的交通干道,招募熟知地形的当地人做向导,填补舆图;其次是借着修园子的机会摸排郡中豪族势家的产业人脉与资源分布,分辨他们对新任长官的立场是支持、旁观还是抗拒,建立谍报系统,网罗三教九流;此外还搬出曹操“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的例子,撺掇王允之带她到郊外田猎。
此时贵胄豪门田猎之风极盛,,最有名当属孙策、孙权兄弟的事迹,前者甚至在田猎中遇刺丧命。不喜欢的人固然会讥讽为粗俗卑贱,但主流社会仍然保持着多元化的审美,既推崇卫玠弱不胜衣的风致,也欣赏王敦扬槌奋击的雄爽,没到南朝晚期那么腐朽僵化。
王舒常年外放都督军事,子女擅长弓马、喜爱田猎完全合理,会稽人不了解王家内情,只当是府君之子的小小爱好,没放在心上,而王琅得以在田猎中操练私兵,名正言顺掺进军事训练——
会稽郡内的郡兵她不便接触,王家的私兵却没这个顾虑。按照此时风俗,地方军事长官卸任时可以从驻扎兵府带走少量部曲。王舒自己频领望府,但不治产业,部曲养得不多,王琅接手家事以后有心改变,渐渐将僮仆、佃客、部曲里能用之辈都转化为可以作战的私兵,清点下来规模从五百扩充到一千四,连王允之听到都吓了一跳。
充实的忙碌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第二年。
王琅自认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尽力做了,计划以外恰逢其会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以至于五年约定期满,察觉到紫府中封印松动、仙灵之气苏生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如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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